紫宸殿内药香浓郁,龙榻上的老皇帝面色灰败,呼吸微弱如游丝。裴玄瑾跪在榻前,双手奉上北疆军报,眼角余光却瞥见屏风后一片明黄衣角——九皇子周景潇正在暗中窥视。
"陛下,北境叛乱已平。"裴玄瑾声音不大不小,恰好能让殿内每个人听清。
皇帝艰难地抬起眼皮,枯瘦的手指突然抓住裴玄瑾手腕,力道大得惊人。裴玄瑾会意,悄悄摊开掌心。皇帝在他手心缓慢写下四个字:勿信景潇。
"咳咳...好...裴卿...辛苦..."皇帝话未说完,突然喷出一口黑血,溅在裴玄瑾朝服上。
"御医!快传御医!"太监尖声叫道。
裴玄瑾扶住皇帝,趁机查看那口黑血——血色暗沉,中有细碎银光。中毒!他猛地看向屏风方向,周景潇已不见踪影,唯有地上落着一根闪着寒光的银针,与巫蛊人偶上的一般无二。
"国公爷,请暂且回避。"首席御医匆匆赶到,语气不容置疑。
裴玄瑾退出内殿,在廊下遇到等候多时的三皇子周景宸。这位以儒雅著称的皇子今日一反常态,眼中闪烁着异样的光芒。
"裴大人,父皇情况如何?"
"回殿下,御医正在诊治。"裴玄瑾滴水不漏地回答,同时注意到周景宸腰间新换的香囊——那上面的双蟒纹竟与前世屠杀虞家的黑衣人袖口暗记一模一样!
"本宫听闻九弟今日邀虞小姐入宫了?"周景宸状似无意地问,"真是巧,本宫刚得到一些关于虞小姐身世的...有趣物件。"
裴玄瑾心头一紧:"殿下明鉴,虞小姐只是寻常闺秀,哪有什么特别身世。"
周景宸意味深长地笑了:"是吗?那裴大人书房暗格里的龙鳞玉佩又作何解释?"
寒意顺着脊背窜上来。周景宸怎会知道他书房里的东西?除非...裴府有内奸!
"殿下说笑了。"裴玄瑾面不改色,"那不过是件古玩。"
"但愿如此。"周景宸拍了拍他肩膀,"对了,三日后月全食,本宫在府中设宴观星,还请裴大人与虞小姐务必赏光。"
这不是邀请,而是命令。裴玄瑾行礼应下,心中已掀起惊涛骇浪。月全食...古籍记载,这是囚印咒杀的最佳时机!
......
虞清妩站在镇北侯府后园的樱花树下,手中把玩着那枚完整的龙鳞玉佩。自从宫中回来,她就一直心绪不宁。九皇子的威胁、裴玄瑾的解释、自己的身世...一切都像乱麻般纠缠在一起。
"小姐。"青杏匆匆走来,"九皇子派人送来帖子,邀您明日游湖。"
虞清妩冷笑:"他还真是迫不及待。"她接过烫金请帖,突然计上心头,"去告诉裴风,我有事相商。"
半个时辰后,裴风出现在虞清妩闺房外。听完她的计划,这位沉稳的侍卫大惊失色:"小姐要假装接受九皇子求婚?这太危险了!"
"唯有如此,才能逼出幕后真相。"虞清妩眼中闪着决绝的光,"裴玄瑾若真如他所说是保护我,绝不会坐视不理。"
"可是..."
"照我说的做。"虞清妩打断他,"明日午时,确保裴玄瑾'恰好'经过湖边。"
裴风欲言又止,最终低头领命。待他离去,虞清妩走到铜镜前,轻抚锁骨下的囚印。印记近日越发敏感,仿佛在预警即将到来的风暴。
"裴玄瑾..."她喃喃自语,"你若骗我,我定让你生不如死;你若真的一直在保护我..."她没有说完,只是将玉佩紧紧攥在手心。
......
次日碧空如洗,昆明湖上画舫如织。虞清妩特意选了一袭绯红纱裙,衬得肌肤如雪,明艳不可方物。九皇子周景潇见到她时,眼中闪过一丝志在必得的光芒。
"虞小姐今日真美。"他执起她的手,在指尖落下一吻。
虞清妩强忍恶心,故作娇羞地抽回手:"殿下过奖了。"
画舫缓缓驶向湖心,周景潇命人摆上酒菜,亲自为她斟酒:"这是西域进贡的葡萄酒,千金难求。"
虞清妩浅尝辄止,眼角余光不断扫向岸边——裴玄瑾应该已经到了。
"虞小姐心不在焉啊。"周景潇突然凑近,"可是在等什么人?"
虞清妩心头一跳,面上不显:"殿下说笑了,只是有些...受宠若惊。"
周景潇轻笑一声,从怀中取出一个锦盒:"其实今日邀小姐游湖,是有要事相商。"他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枚璀璨的东珠戒指,"不知小姐可愿做我的正妃?"
虞清妩假装震惊,手中团扇落地:"殿下!这..."
"我知道你的身世。"周景潇压低声音,"先太子遗孤,多么尊贵的血脉。与我联手,待我登基,许你皇后之位,岂不比跟着裴玄瑾担惊受怕强?"
虞清妩故作犹豫,目光"不经意"瞥向岸边柳树下那个熟悉的身影——裴玄瑾果然在那里,面色阴沉如墨。
"我..."她深吸一口气,缓缓伸手去接戒指,"承蒙殿下厚爱..."
"不可!"
一声厉喝打断了她。裴玄瑾不知用了什么身法,竟从岸边一跃而至画舫,速度快得带起一阵劲风。
"裴大人?"周景潇眯起眼睛,"你这是何意?"
裴玄瑾看都不看他,一把抓住虞清妩的手腕:"跟我走。"
虞清妩佯装挣扎:"裴大人请自重!九殿下已向我..."
"求婚?"裴玄瑾冷笑,眼中怒火几乎化为实质,"然后呢?像前世一样把你囚禁起来,用你的血祭炼囚印?"
周景潇脸色大变:"裴玄瑾!你胡说什么!"
虞清妩也愣住了。她本想激怒裴玄瑾,却没料到会听到这样的指控。前世她确实被囚禁过,但一直以为是裴玄瑾所为...
"清妩,别被他骗了。"裴玄瑾声音低沉急促,"前世害你的从来不是我,是..."
"嗖!"
一支弩箭破空而来,直取裴玄瑾后心!他本能地侧身闪避,箭矢还是深深扎入左肩。紧接着又是三箭连发,裴玄瑾挥剑格挡,同时将虞清妩护在身后。
"保护殿下!"画舫上的侍卫乱作一团,却没人真正上前——这些箭分明是从九皇子随从中射出的!
周景潇见状,突然变了脸色,厉声道:"裴玄瑾意图行刺本宫,给我拿下!"
虞清妩这才明白自己落入了一个精心设计的圈套。九皇子早算准裴玄瑾会来阻拦求婚,故意设下这出"行刺"大戏!
"走!"裴玄瑾忍痛揽住她的腰,纵身跃入湖中。
冰冷的湖水瞬间淹没两人。虞清妩不会水,慌乱中呛了几口,意识开始模糊。朦胧中,她感觉有人将什么塞进她手中,然后用力将她托向水面...
"哗啦"一声,虞清妩破水而出,被赶来的裴风拉上岸。她剧烈咳嗽着,摊开手掌——是那枚龙鳞玉佩!而湖中,已不见裴玄瑾踪影。
"国公爷呢?"她嘶声问道。
裴风面色凝重:"为引开追兵,往反方向游了。小姐放心,我们的人已去接应。"
虞清妩胸口突然一阵剧痛,不是来自溺水,而是锁骨下的囚印——它正诡异地闪烁着红光,像在预警什么。她猛地抓住裴风:"快带我去找他!印记有异,他出事了!"
......
裴府密室中,裴玄瑾躺在榻上,高烧不退。箭伤虽不致命,但箭头上淬了毒,让他陷入昏迷。虞清妩亲自为他换药,当解开衣襟时,她倒吸一口冷气——
裴玄瑾胸前不仅有与她相同的囚印,还有数十道陈年伤疤,最狰狞的一道横贯心口,显然是致命伤。而囚印的位置,恰好覆盖在那道伤疤上。
"这是..."她颤抖着轻触那道伤疤。
"国公前世为救小姐,心口中箭而亡。"裴风低声道,"重生后,这道伤疤与囚印一同出现。巫医说,囚印实则是国公将半颗心分给小姐的秘术..."
虞清妩如遭雷击。难怪裴玄瑾总在月圆之夜用银针自伤,难怪他能感知她的痛苦...这囚印根本不是束缚,而是他以命换命的守护!
"唔...清妩..."裴玄瑾突然在昏迷中呓语,"快走...九皇子...龙鳞计划...保护太子血脉..."
虞清妩握住他滚烫的手:"我在这里,没事了。"
裴玄瑾似乎听见了她的声音,眉头稍展,却仍陷在梦魇中:"对不起...前世不得不...将你送走...他们用你威胁...我宁愿你恨我...也要你活着..."
这句话像利剑刺入虞清妩心脏。前世的背叛,竟是万不得已的保全?她一直恨错了人?
"小姐..."裴风欲言又止。
"说。"
"三日前巫医诊断,囚印已与国公心脉相连。九皇子不知从何处得到一本古籍,记载着通过囚印咒杀的方法..."裴风声音发颤,"就在...月全食之夜。"
虞清妩看向窗外,一轮满月正缓缓升起。距离月全食,只剩两日了。
"备马。"她突然起身,"我要去见三皇子。"
"小姐?"
"既然九皇子要我的命,三皇子要我的身份,那不如...将计就计。"虞清妩眼中闪烁着决绝的光芒,"裴玄瑾既能为保护我死两次,我为何不能为他赌一次?"
她俯身在裴玄瑾额头落下一吻,轻声道:"这次,换我保护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