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喜的彼岸
多年前,曾与兄长深谈此事。
身为军医的兄长,虽执外科之刀,却承岐黄血脉,更在佛经中觅得心法。他总能于术道之间从容往来,每次交谈都令我如饮醍醐。
那年深秋,一种无名的低落攫住了我。仿若体内多巴胺悄然枯竭,情绪的潮水退至荒芜之境。恐其生根成抑郁,我便向他求援。
我们从佛法源流说起,论打坐,辨六根,析六境,最终叩问“情绪”本质。
世间情绪何其纷繁:爱恨、悲喜、罪恶清白、虔信亵渎,乃至无数游移在逻辑边缘的无名之潮。它们有的披理性外衣,多数却是非理性的狂徒;有的看似平和,根底却藏锋刃;还有些细微如尘,教人误读为漠然——殊不知淡漠本身,亦是一种情绪。
究竟何种心境方为上乘?一切情绪,究其本质,皆是无常之苦。哪怕被奉若神明的爱、喜悦、狂喜,亦复如是。佛陀早已示现:凡不可确定、不可预测者,皆为苦。我以为至境当是平静,不悲不喜。
兄长默然,却以医者身份执意道:喜悦最益身心,近乎百毒不侵。他认真教我冥想之法,嘱我借此渡过低谷,“先求平静,再望愉悦”。
后来读宗萨钦哲仁波切,更知众生所求虽皆为乐,修行最终指向的却不是快乐,而是一条更径直的路:从苦与妄念中解脱,抵达涅槃。
涅槃非乐,亦非非乐。它超越一切二元,只是寂静。
我辈尘世俗骨,修不到那般彼岸。但在红尘辗转中,未必不能窥见一二分真谛,于浊世浪涛里撷取一丝平静的微光。
悲喜仍会叩门,如旧雨,如不速之客。但心已似一方被岁月磨钝的古砚——再浓的悲,研不穿其底;再恣的喜,漾不溢其边。
我们最终追寻的,或许不是斩断情绪的枯寂,而是在惊涛骇浪中,成为那座不被淹没的岛。风浪过后,唯岛知道:它既见证了风暴的狂烈,也持守着深处的静默。
而这静默,已是答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