疾走武士(二)绳结

二、绳结

这是记忆中的时刻,记忆中的地点,路标上写着含糊不清的名词:某某街、某某路,这些词语正在凝结自身,从混沌中得到自身的形态——周围的一切也在凝结,一些结构渐渐呈现出来。这是一种极度神秘的体验,我如同无头苍蝇一样在迷雾中四处乱撞,先是那条街名,我眯起眼睛想要看清,但却发现我还没有得到一双眼睛;接着就是路名,我用手摸出了文字,但我却在用我的口腔在进行感知——是一条漫长的道路,我的舌头说:“好漫长的道路”。回忆的全部努力都不起作用,于是我就只好更主动地为这个地点进行定义,我想的是“胜利大街……”,但随后又莫名觉得这是如此荒谬,记忆不允许我做出选择。

渐渐地,我能够看清了,这或许是梦中的街边,在长条形的桌后,坐着一位说书人,用丰富的肢体语言描述着一段故事,我走近长桌,就如同一脚踏入了另一个空间,一个更为真实和清晰的空间,也是此时我的双眼才代替了我的舌头,我才得以聚焦于面前的形象。那不是说书人,而只是一个醉汉,坐在一个烧烤摊后不住地向自己的嘴里注入啤酒。一瓶下肚,他晃着站起来,不小心踢倒两个空瓶,转了一圈,拿起地上的包,从一个并不省力的角度转身面向记忆空间外面的街道,一边打着酒嗝一边说话:

“早点……回家啊……”

迈步、绊脚、咒骂、发现方向错误、转身面向桌子、左晃右晃、张嘴说话,一气呵成。

“这附近……可闹鬼……你得小心点……”

“你碰着过?” 这句话从我口中被自动说出。此时,这句话的力量唤回了真正的过去,一股强大的吸引力,把我的每一寸皮肤都提了起来——真正的、而不仅仅是记忆中的过去,现在这里的迷雾已经渐渐退散,随着那个快要摔倒在地的醉汉坐在我的面前,我才看清楚,这不是我的回忆,而是2015年的某一天——重现的某一天。

那天我刚刚因为工作上的失误被领导劈头盖脸一顿臭骂,而且大家似乎都不喜欢我这个走后门的关系户。下了班,心情郁闷,就去路边的烧烤摊喝点啤酒。那个醉汉摆出一脸严肃的表情死死盯着我,熟练地用牙打开一瓶啤酒,一仰头喝了一大口。他似乎是在极力克制自己嘴唇的动作,不让这两片肉张开一丝缝隙,但话语还是不可控地撑开他嘴唇间的一个小孔,在痛苦的表情中流露了出来:

“我,碰着过,自己碰见的,就,就那边,亲眼看到的,看到的……”

我喜欢看鬼故事或都市传说,尤其喜欢某种具备真实感并且距离很近的故事,倒不是因为找刺激,而是感慨于故事本身展现出来的想象力,以及故事在传播中经历的变化反映出的社会学模式,我时常搜集某个特定题材的都市传说,比如“北京鬼来电”、“如月车站”、“裂口女”等等,对不同故事版本间的差异进行社会学分析,之后自己尝试在此基础上写出一些新的鬼故事。但我的确丝毫没有文字天赋,我写的东西要么索然无味、要么毫不恐怖、要么前言不搭后语。话说回来,这还是第一次听一个现实中的人面对面为我讲鬼故事,我自然不能放过这个机会,我给他倒上一杯又一杯酒,他的表达渐渐流畅起来,我便聚精会神地学习他的这段故事。

“往东走一点那边,有个……有个小胡同,是个死胡同,往里走是小区后身,清洁……环卫工人晚上把垃圾车……还有……那些东西啥的,就都堆在那,你……你知道不?”

我尽我所能地点了点头。

“前天……大前天,我喝多了,想找个地方吐,大街上又不合适,我就到处拐弯儿,想找个小胡同,连尿带吐,他妈……找一个小胡同里面亮灯……找一个里面亮灯……我就拐前面那个胡同里了,窗户里没开灯,我就先在垃圾车后面角落里尿了一泡,之后低头就想……想吐,但我一寻思,不道德,人家还得用呢,我就边提裤子边往另一头走,扶着墙吐,肠子都快吐出来了,吐的我视线都模糊了,一抹嘴,一抬头,一转身,你知道……”

“讲的是个什么东西?” 我这么想着,“一转身看到个人,浑身是血”,估计是这个发展。我还没琢磨完,他就继续说了。

“你……展开想象,展开想象!那小胡同有多长?也就……也就……反正不长,这趟街一半?不,一半再一半,特小一个小胡同……就那么短,你想……那么短个小胡同里,有个东西,以他妈……百米冲刺的速度……在跑……既没撞墙……也不是原地踏步。我形容不上来,他跑的速度极快,但是跑那么快……几秒钟就能跑完一趟街。你……想想。但是他是在小胡同里疯跑……没跑出去,也不是来回跑……他冲着一个方向跑……但是始终没跑到头……速度特别快……你想想!”

我尽可能在脑海中想象这幅场景,但我怎么也想不出来是什么样子,一个疯跑的人,不是原地踏步也不是跑圈,他往一个方向跑但是却几乎没有移动……

“不是他妈没移动!”他把酒杯猛地撂在桌子上,冲我大喊。看来是我不小心把脑子里想的东西说出来了,我点头示意他继续。

“他动了!他是在跑!跑!跑是会往前动的!但是怎么跑都没跑出去,明白了吗?”

我可是一点也没明白。

“明白了吗?他在一个没法跑的地方跑,在一个……不能跑的地方……反正就是在跑!还穿着皮鞋,皮鞋踩地……穿着皮鞋是怎么跑起来的……啪嗒啪嗒啪嗒……最重要的你知道是啥?他拿着个大刀……右手拿着大刀,俩胳膊交叉……刀在左边……就是电视剧里面日本人拿的那个,叫……武士刀!他拿着把大武士刀,在那疯跑……”

我感到他全身都在颤抖,他边说边挥舞两条胳膊,之后又喝下一大口啤酒,长出一口气,继续说。

“没灯,我看不清他穿的啥,也看不清他长什么样,只能看到两条腿在跑,快得我几乎看不清,还有手里那把武士刀……黑暗里一晃,带他妈亮儿的……”

他抖得越来越厉害,我不得不劝他冷静一下,他才能继续开口。

“我完全不知道这玩意啥时候进来的……我吐的时候还没有呢……我想跑……但是他那个速度……我要是一动的话估计他一下子就能跑到我面前……之后给我一刀。我当时就做了一个……操……我也不知道是好还是坏的决定,那不是小区后身吗,那几个居民楼的后门,我拉开一个就钻进去了,里面更他妈黑……我往楼上一直跑……一直跑……结果那跑步声一直没消失!不是越来越近,不是在后面追我,而是一直没消失,音量从一开始就没变大也没变小,它一直在我周围的某个地方出声……我赶紧跑,跑到天台上去了,上面有点亮儿,我赶紧趴天台角落里……酒一上头我就睡过去了……再一睁眼睛,声音没了,天也快亮了……我就偷偷下楼,楼下啥也没有……”


“一个狂奔的武士”,“小蜂鸟盖饭店”第一次被关闭时我隐约听到过这句话,当时我听到过的话还有很多,但都被遗失了。2019年那天我站在饭店门口,回忆起的就是这件事。准确地说,我无法确定这句话究竟出现过多少次、在什么时间出现,但我能确定那个地点,那里承载着某种真相,一个不属于我们这个世界的、无法想象的生物,它首先与“小蜂鸟盖饭店”建立了关联。只可惜,2020年的现在,这家饭店已经倒闭,我只能通过记忆中的记忆来寻找真相,凭借第一次聆听目击事件的经验,我迅速组织起脑海中其他漂浮不定的印象,如同植物在地下四处蔓延的根茎,每一条都清晰可见,它们交织在一起,又无法关联到任何一个明确的词语上。但记忆的引力会协助我的,那些星球般遥远的证词间,存在一种虚弱的吸引,那个醉汉的讲述慢慢引来了过去的种种片段,一个飘渺的坐标在我的眼前渐渐成型。

事实上我还曾听说过一个更为简略、但更具细节的目击事件,讲述者已经褪色,他或她描述了那个生物在面前一闪而过时留下的印象:一双眼睛,或者说有一双眼睛的位置,但那个位置上是漆黑的平面,即一个没有立体感的瞳孔形状,就像一个不懂绘画的人硬要画一幅肖像,他手足无措地把眼部涂出大概的轮廓与填充。在这个诡异的器官之下,竟然是一张平常得不能再平常的嘴,一张普通到毫无辨识度的嘴,轻轻地闭着,有着自然的弧度与淡红的唇色。它还有接近耳根长度的毛发,全都打了绺,上面凝结着粘稠的、暗红色的血液。某个更加整体的特征在最后才被揭露,即皮肤,它面部的一部分皮肤长着极不自然的褶皱,看起来像是水流的漩涡,但却是由真正的皮肤构成的。目击者对这一点进行补充,他或她认为,当这个生物从身边掠过时,它面部和脖颈的皮肤和头发一样向反方向飘起,如同一件过于宽松而不合身的衣服(对于这一点我认为很可能是由于高速而导致目击者看错)。

我也曾听闻过完全相反的描述,有人认为该生物的长相其实平平无奇,和普通人无异,每个器官的形状、颜色、大小、凹凸都毫无异样,但是当它们在一个面部中组织起来并统一为“脸”的时候,这个整体变得极为诡异和不自然。目击者认为它的表情过于平静,超出了人类能够接受的限度——它太普通了,普通得令人无法忍受。这与所谓的“恐怖谷理论”没有什么关联,因为它的面孔就是真实的人类面孔,但这张脸却如同尸体一般,能够唤起某种最低沉、最深刻的恐惧,某种植根于人类历史与命运中的恐惧。

这两种描述的结合点就在于:它的脸普通到诡异的程度。蟾蜍、蚂蚱、蜘蛛的脸,死鱼的头、煮熟的鸡头睁开双眼……但我想到的却是另一种真正属于人类的脸——精神分裂者自杀前的最后一抹笑容。在生与死、有与无的交界上,某个曾在的、仍在的、还将在的躯体运作出“人”的最后一幅表情。这具身体已经离开自己的世界,但它的显像还作为踪迹永远铭刻于存在的领域中,那是“有”的过度执着,是生命在自我限度上做出的最后挣扎。奔跑的鬼魂为何能在狭窄的小巷里朝一个方向漫游?或许因为它始终跑不进虚无,它将自己交付给这条有宽度的线,并永远归属于这条线。

无需惊异,每个人都曾体会生死之间的运动:睡眠。入睡的瞬间,醒与眠的叠加状态,梦游、醒游、梦魇、睡眠瘫痪、夜惊、嗜睡、睡眠呼吸暂停、睡眠抽搐……甚至是失眠——从昨天延续到今天,让过去在现在重现的失眠状态,那是真正的生死之间,从昨天的生迈向终结的过程被压缩在一段混沌无眠的时空中……准确地说,它不是从昨天走来的,而是从2015年走来的——这是无眠的五年。

记忆的漩涡又回到了2015年,我已经明确认识到了这一年的重要性,失眠在记忆层面上给了我帮助,这一疾病使我发现了我曾忽略的东西,把那个隐失的核心——肃春第四医院——标示了出来,有一条摇晃的透明线条随之牵引……我不但找回了记忆,同时也发现了过去那种沉沦的绝望。


2014年,我曾认为我的前途一片光明,肃春大学的社会学系国内知名,我也十分热爱这一学科,并付出了相当的努力,本科期间我便独立完成了一系列关于肃春都市传说“滨湖路烂尾楼”的田野调查,并且从民间故事的讲述与传播等多个角度形成了报告,教授对我颇为赏识。毕业之前,我赌了一把,放弃了保研机会,一心准备前往欧洲进行深造,但结果大大出乎我的意料,多所高校的多个教授对我的研究丝毫不感兴趣,少数给我面试机会的教授又因“英语表达能力太差”、“学术水平不高”等缘故拒绝了我,在那时我才发现,我所热衷的研究在世界范围的学术界是多么的微小和低级,我曾引以为傲的所谓“学术水平”在真正的学者看来只不过是在对幼稚的观点做低能的组合。毕业之后,我无处可去,留在家中每日读书,闭门不与人交往。父母通过他们的关系走后门安排我去出版社工作,面对工作,我毫无经验,总做错事,又不知道怎么向同事们开口求助,大家都不喜欢我这个阴郁的、独来独往的人,但有那份“关系”摆在背后,也没有人跟我直接冲突,只对我报以无尽的冷漠。

因为,刚从学术的象牙塔中走出的我仍仿佛置身于往日的梦幻中,不愿接受面前的现实。每日在毫无感情的命令、人们的白眼和孤立中度过,我的迷惘也日渐加深。我知道,这怨不得任何人,只因为我把珍贵的四年通通浪费在了自矜自傲的幻想中,除了社会学以外,我鲜有其他特长和爱好。我也知道为何欧洲的教授们不愿接纳我,因为我只是一个模具浇筑出来的、千篇一律的“学生”。没有人帮助我,尽管我不该这样认为,我的父母、朋友始终支持我,也相信我能够在未来有所成就,只不过我把自己紧紧束缚、我把自己关在井底,彻底辜负了他们的期望……

当我刚开始感到睡眠成为生活的障碍和挑战时,我的朋友就劝我去四院看一看,只不过被我不知从何而来的倔强给回绝了。直到2015年某一次因为两天没有睡觉而在家呕吐到差点昏厥,我才主动走向肃春四院。那里有睡眠监测室,通过一系列检查,对症下药,治疗失眠,但可能由于资金不足,检测室只有三间,需要提前预约和排队。可想而知,那些和我一样深受失眠折磨的人,也必定和我一样低落或烦躁,我身处他们之间,和他们一起走入诊室、走入心理测试机房、走入睡眠监测室、开药、并离开医院……我看到他们,仿佛看到在无限时间中延伸着的自我——有一位年纪不大的女孩在心理测试时一边机械地点着鼠标、一边掩面轻声哭泣;也有一位青年学生在等待时一只手死死握住扶手,面部抽动着;有一些儿童,他们在进行检查时歇斯底里的大喊大叫,让自己美好的童声变成了嘶哑的、令人惊恐的不安之声;还有一些年长者,他们的脸上永远挂着和蔼的微笑,只是手不停地颤抖;我还曾见过一个人,带着深重的黑眼圈,坐在医院门口破烂的长椅上,他的眼神涣散,只有一只眼睛中含着薄薄一层眼泪,他是那样无助,令那只拿烟的手失去了全部力量,就像秋风中被折断的树枝,仿佛即将在劲风中彻底分离,他坐在那里默默抽完了一整根烟,拿起满满一塑料袋的药,沉重地、孤单地离开医院的大门,他没有哭,但他的步伐却在地面上渗出了沉积的泪水……

我看到的只不过都是些普通人,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人。他们都只是肃春城边缘上的人,他们是拼尽全力,只渴望完整度过平凡一生的人们。有人说精神疾病是挣扎、是折磨、是反复无常的恐怖行径,但我却什么都没看到,因为他们的脸上只有疲惫、坦然和无辜——连哭泣都十分平静、连狂躁都非常温柔……

但这条丝线上的视角转变了,我不再看到他们,而是看到了自己,拿着病历和检查报告单在走廊上漫步的我。因为我看到了一个永远潜伏在我记忆最底层的地点。我一下子从自己的身体中钻了出来,回忆从涟漪变为狂风巨浪——一间普通的病房,里面的床上坐着一位青年男子,长相十分普通、并无奇特之处,他冷静地读着书,而病房外坐着三名警察。

透明的丝线一瞬间变成过分真实的线条……从“小蜂鸟”到肃春四院,那些我曾见过的、我曾忽略的、我将见到的东西如洪水般爆发。


2015年4月16日中午,我如往常般来到“小蜂鸟盖饭店”吃午饭,但大门紧锁,门口拉着警戒线,准确来说,沿街都拉着警戒线,有警察站在门口把守。我慢慢靠近,好奇地向店内张望,却立刻被警察喝退了,只见到了店内地上的模糊的人形轮廓和斑斑血迹。还是在夜晚的烧烤摊上,我才得知真相——一起真实的谋杀案,就发生在我的身边。

据说是凌晨一点多,一群刚喝醉的男男女女沿街散步,从灯光闪亮的夜店走向昏暗的街巷,有个喝得过多的人走着走着脚底一滑差点摔倒,他一边咒骂一边低头四处观看,看到旁边堆着几件垃圾的小角落里,一个球状物向外流出液体。他以为是谁没喝完的水或者是吃完的外卖随手扔到了路边,便借着酒劲走过去,骂骂咧咧地一脚把那个东西踢了出去,便径直走开了。直到身后的几个女孩发出歇斯底里的嚎叫时,他才回头观看。那个正好被他踢到路灯下的东西,是有毛发的,而流出的液体则是暗红色的血液。其他所有人都被吓得不敢靠近,只有他借着酒劲大着胆慢慢走过去,用脚轻轻一点,这个球体转了一面。那一刻,他通过不自觉的排泄一下子醒了酒,后退几步吓倒在地上。据描述,那的确是一颗人头,只不过几乎没办法辨认出那是“人”的头,整张脸被两道交叉的、深邃的划痕所主导,划痕之下能看到翻开的鼻孔、暴露的部分眼球、牙齿、乃至骨头;除此之外,还有无数横竖交叉的细微划痕贯穿整体,就如同一副破损的棋盘;颈部的切口十分平滑,和服装店塑料假人的颈部一样。整个头刚被踢过,那些小划痕携着两道大划痕一齐爆开,简直就像刚从小型绞肉机中绞出的肉馅一样。那群目击者尖叫的尖叫、呕吐的呕吐、晕倒的晕倒,直到旁边的小垃圾堆由于失去稳定结构而轰然倒塌,另一颗人头缓缓步入了光线当中……

尖叫与呕吐声短暂停滞了一秒、两秒、三秒,期间是沉重的呼吸声……之后再度响起。第二颗人头还维持着完整的棋盘结构,表情清晰可见,大张着嘴,舌头微微伸出,眼皮紧闭,但是划痕却已经给眼皮开了一扇窗户,一只眼睛的瞳孔透过缺口若隐若现。

恐惧,自是不必说的,人们谁都不说,但内心都清楚——是那个拿着武士刀的奔跑者。据说其中有人看到了真正的鬼的形状。从街对面,疾驰的身影袭来,用双腿奔跑,但姿势就像动物,它弯着腰,双腿的运动却丝毫不受限制;手臂和手腕的关节从不可能的角度折叠,右手紧握着的那把明晃晃的武士刀甩在肩后。空荡的街道上回响着脚步声,以及刀身与刀柄连接处松动而发出的金属碰撞声,那声音并非由远及近,而是围绕在尖叫的人群周围,音量平稳不变,叫喊也无法将其遮盖,反而实实在在地嵌入耳中。那个身影奔来,但在眼皮一眨的光暗交换之间,它又朝另一个遥远的方向疾走而去,而脚步声和金属声,则随着尖叫的戛然而止一同突然消失……

如同那个“武士”从未出现过,这里始终只有惊魂未定的人群和两颗血肉模糊的人头……

警方到场,本以为这是一场疑案悬案,但情形恰恰相反。手电筒的光线只要打开,大家就发现这条街上其实布满了零零星星的、大大小小的血迹,这条血迹所指明的路,正通向一旁不远的“小蜂鸟”。深夜,店门紧锁,店内漆黑一片,传来低沉的呼吸声。警方分两路,一路绕到饭店后身,意外在没有盖子的垃圾箱中发现了一具人体,还活着,后续发现那其实是“小蜂鸟”的厨师,可能是意外昏迷一头栽到了垃圾箱里。另外一路警方撬开饭店大门,店内的景象随即映入眼帘。

不出所料,两具无头尸体,或者说,地面上的东西可以被拼接为两具无头尸体。胳膊,有的和头一样有着平滑的切面,有的则有着参差的缺口,是被切割后硬扯断的。小腿,零散地堆在不完整的胸部躯体旁边,这块躯体的另一半在屋子的另一端,肠子从两个方向流在地上。还有一些破损的器官,难以辨认。更为重要的是,在一片狼藉的中央,坐着一位青年男子,长相普普通通,带着自然的微笑,只不过身上、脸上都是鲜血。他手里攥着一把断掉的武士刀,直勾勾地看着破门而入的警察,一言不发。

记忆的绳索打上了死结,死结之中又是另一个死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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