姥姥和大舅舅小舅舅,大姨和小姨都过世了。
时光流逝,我慢慢接受了这个现实。世事无常,即使你心里祈祷着亲人们长命百岁,可是要走的你徒然抓不住。
失去亲人的揪心的痛,终将在时间的河流里为日复一日的琐碎冲淡。你心口的疼痛缓和了,在难得的闲暇里,忽而眼前尽显记忆深处的画面,那些亲人犹在眼前。
那一年我离家返深,姥姥站在大门口,任我怎么挥手,她就是不回去。
怕是再也见不着了(liao)…
姥姥不停地咕哝着。
我很快就回来的,很快。
我安慰着她,一扭头上了车。
姥姥佝偻着身子,不断地挥着手。
这次不舍之别,竟是永别。
来年母亲为了带侄子也来了深圳,姥姥的心便冷了。一次次地问她的二闺女啥时候回来?
快了快了,你看天不好,下大雪啊,她回不来。
姥姥绝望而恼怒:下雪下雪,下刀子啦!
在这样怏怏不快的心情下,姥姥终于病倒了。母亲下决定带着侄子踏上了归程,姥姥见到了她的二闺女,却再也咽不下闺女给她包的饺子了。
姥姥的眼角滚落几滴浊泪,永远地合了眼。
上小学前我大部分时光在姥姥家度过。那时候除了大姨已出嫁,三个舅舅两个姨姨都住在一起。
舅舅们在村前的沟沿上开出一大片地来,种上一片片南瓜、豆角,黄瓜、西红柿。砍来树干树枝搭成看瓜凉棚架。五六月份瓜果渐熟,姨姨们便在凉棚架上绣花、纳鞋底、缝衣衫,我或坐或卧,听她们说闲话,也赖着她们讲故事。我记得特别清楚的是那个九头妖抢新娘的故事。
一阵妖风把田里劳动的少女掳走,不知走了多远进了一口废弃的井里。妖精让女子给他洗头、上药,因为他的头在外面被人家砍掉了一个。女子日日侍候妖精疗伤,苦思冥想怎么逃出去。终于有一日妖怪喝多了睡得死死的,女子拿刀砍向妖怪的脖子,它死了。
我问那她怎么从井里上来的?姨姨们说,她敲打铁锅大声喊了七天,才有个路过的人听到了,喊人救出了她。
我便说那个女子好大胆,那个妖怪不吃人?姨姨们说嗯,不吃人,吃猪肉。妖怪打猎打了两头大野猪放在洞里,女子天天吃肉。
那时候的日子十分清苦,但我并没有一点忍饥挨饿的记忆。大舅舅管着队里的牛马羊圈,他在里面养了几只母鸡,那些金贵的鸡蛋大都进了我的肚腹。
早熟的果子、西红柿,也由着我先吃。这么多姨姨舅舅养活我这个小不点儿,再怎么少吃的也缺不着我。
脚下是一片南瓜盛放着黄花儿,左手是一片诺大的果园,大队里的果园。蝉儿叫过、蝈蝈儿长成了,一只大蝈蝈便在精致的笼里叫起来,笼子就挂在凉棚里。
我还记得姥姥家的大石磨、暖烘烘的热炕头,冬天里姨姨们的绣花场就搬到了暖炕上,照例有故事有柴草灰里爆出来的玉米花。
童年的时光如昨,我的姥姥、大舅小舅、大姨小姨,却都走了。
小姨姨幼时生病耽搁了医治,脑筋有些慢,整日里笑眯眯的。出嫁后婆家待她及不好,手头里自然是一个零花也没有的。每每归来,或在路途采了一蓝野菜,或摘了一把桑椹,乐哈哈地进了门。
小姨姨极勤快,母亲张罗或包饺子、或炒几个菜,她赶紧去摘菜洗菜;吃完饭又抢着洗碗收拾。在我家住几天,她天天舒心地笑着。
刚结婚那会儿要她回婆家她就哭,在婆家她挨打受气。后来有了儿女,尽管恋着娘家人不情愿,但终归还是得回自家去不用人催着她走了。
这样一个只知道干活心智憨慢的人,却早早的没了。娘家人怀疑她是受了大虐待,却终归没找着证据。我的脑海里留存着小姨姨的笑,开心的天真的笑。
那些去了另一个世界的亲人,永远地留在记忆的深处。清明之际,追思抚昔,亲人们的笑脸,鲜活如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