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雷没借钱给三雷，不好意思到三雷开的美容美发店去。他心里其实是关心三雷的，很想知道三雷开的美容美发店怎么样了？顺利吗？他也不好意思朝他爸打听，怕他爸埋怨他不帮着三雷。其实这也不怨他，他一个农村孩子，进城时间不长，哪了解个体经营是怎么回事。两人虽然是一奶同胞的亲兄弟，性格却是天差地别。三雷敢做敢为，成了第一个吃螃蟹的人。二雷则思想保守，遇事追求稳妥，怕借给三雷的钱打水漂。二雷工作三年，多的他没有，两百块钱积蓄他是有的，没告诉家里任何人，存在工商银行吃利息。存的是零存整取，五年定期，还没到期，提前取出来会损失利息。关键是他对三雷开美容美发店不看好，堂堂大男人，给人洗头，吹头，剪头，纯粹是伺候人，没出息。

三雷也没计较二雷没借给他钱，他跟二雷性格相反，大大咧咧，不拘小节。美容美发店开张后，他就捎话让二雷到他店里洗头。三雷叫二雷洗头也存着小心思，想着拿自家人作为练手。顾客就不一样了，谁愿意花钱做试验品呢。二雷心思细腻，想法比较多，他一般二十天理一次头，就在单位楼下国营理发店，洗头，理发，刮脸，吹干，是一套服务，五毛钱。他没去过个体经营的美容美发店，不知道三雷所说的洗头其实包含了许多的内容，以为纯粹就是洗头。他觉得洗个头落个人情划不来，自己在单位一暖瓶开水就洗了，反正单位的热水不要钱，就没去。三雷开店的事传到孝兰耳朵里，是两个月以后了。儒义不爱说话，也没回家探亲，孝兰还是从军军家人口中知道三雷和军军合伙开店的消息。三雷的性格她了解，做事不踏实，还爱夸夸其谈。两个人合伙，三雷一方就投资了一千块钱，军军妈说军军也投资了一千块钱，孝兰不信，军军家的家底她了解，一下子拿不出来一千块钱来。合伙的生意不好做，她得去给三雷把把关。孝兰晕车，不敢一个人进城，让大雷陪着，顺带着把亲探了，儒义有半年没回家了。大雷不知道三雷的店在哪里，他很少进城，路线不熟，领着母亲先到二雷单位，让二雷领着去。正是午饭时间，二雷二话不说，先领着大哥和他妈去单位食堂吃饭。孝兰晕车的劲还没过去，脸色苍白，嘴唇发乌。她是见过世面的，加之丈夫原来在食堂工作过，她强打精神，见人就打招呼，也不管认不认识。在二雷打饭的空隙，她专门跑到操作间门口，伸着脖子朝她认识的厨师问好。

二雷知道他哥饭量大，拿着两只大盆，一个盆打菜，一个盆打米饭。孝兰怕别人看笑话，说拿三个碗，把菜浇到饭上头吃就成。二雷没依他妈，相反又多拿了两只碗，他妈跟他哥分着吃盆里米饭。他们老家不产大米，一年到头是很少吃到米饭的。二雷就不吃米饭了，吃馒头，他给自己买了三个馒头，用筷子串着举在手里，就着菜吃。

孝兰虽然没有食欲，可是不想扫了儿子的兴，故意大口吃饭，母子三人一边吃着饭，一边说着闲话。吃罢饭直接去三雷的美容美发店。二雷虽然嘴上拒绝着三雷要给他洗头的邀请，私下里其实骑着自行车到三雷的美容美发店去了一次，没进去，远远地看着，看见店里顾客不少，也就放心了。考虑到孝兰晕车，母子三人没坐公交车，步行到三雷的美容美发店。三雷正在给顾客理发，他把自己的头发弄爆炸了，像一只狮子狗，个子徒然增高了许多。导致孝兰没认出儿子，歪着脑袋寻找三雷。妈，你们咋来了？三雷从镜子里看见他妈和他两个哥，停下手里的活，问。

咱妈听说你开店，不放心，非要来看看。大雷替他妈回答。

三雷朝里屋喊，军军，赶紧出来，来人了！美容美发店晚上打烊晚，年轻人瞌睡多，三雷跟军军白天不忙的时候轮流着在里屋睡觉。军军惺忪着睡眼，出来一看，是三雷他妈和他俩哥。军军嘴甜，赶着三雷妈叫婶子，赶着大雷二雷叫大雷哥二雷哥。又是给三人倒水又是问吃饭没有。三雷妈说，军军，不忙活了，我们吃过饭才来的。军军把大雷按在理发椅子上，要给大雷理个时兴发型。大雷推让着说，不了，村里两毛钱就理了。军军说，村里那叫剃头匠，我们这叫美容美发，不是一个档次。大雷妈想试试军军的手艺，就撺撮大雷也享受一下美发师的服务。于是大雷笑着接纳了。三雷给顾客服务完毕，三雷妈看见顾客掏出两块钱递过去，三雷朝抽屉里一放，没找钱，顾客说，谢谢师傅，就告辞了。三雷妈心里说，怪不得叫美容美发呢，比村里的剃头匠收费高多了。

三雷对二雷说，二哥，我也给你理一个。二雷探着脖子在镜子里照了照，说，才理了不到两个礼拜，不长。三雷说，坐过来我帮你修一修。二雷看店里没有顾客，就坐到三雷跟前的理发椅上。

军军先给大雷洗头，然后吹干，这才开始修剪。军军说，大雷哥是国字脸，适合理小平头，显得精神。大雷开玩笑说，哥这头就交给你啦，你看着办。军军说，好嘞！小平头其实很考验理发师的技术，头顶理平，两侧稍稍高点。不能太圆，也不能太方。军军一边理，一边在镜子里观察，很是仔细认真。大雷说，军军长大了，干活真上心。军军说，那是必须的，顾客是上帝嘛。

大雷的头理好了，军军拿起一瓶啫喱水，轻轻地在大雷头上喷了喷，大雷只感觉头皮凉飕飕，还有一股香喷喷的气味。军军说，大雷哥，你在镜子里照照，看满意不。大雷站在镜子前，摸着脑袋，笑着说，满意，满意。

三雷和军军工作的时候，三雷妈坐在后面连椅上，张着嘴巴，扯着脖子从镜子里看稀奇，俩孩子表情认真，手里的剪刀上下翻飞，动作娴熟。她下意识摸摸自己的头。

军军从镜子里看见了，说，婶子，我也给你洗个头。三雷妈说，我不洗了，来前在家洗过了。三雷说，妈，我们这里把剪头发叫洗头。三雷妈说，我的头一直是你花花姨给剪的，不花钱。三雷说，我花花姨给你剪的没有层次，上下一般齐，一看就是农村老太太，不洋气，让军军给你剪个有层次的，洋气还显年轻。三雷妈说，农村人，没有那么多的讲究。大雷也想让他妈享受城里美发师的服务，就过来把他妈架到理发椅上，说，来都来了就让军军给你理个时髦头。

军军给三雷妈围上围脖，领着去洗头。先打湿头发，再给她头上抹上洗头膏，三雷妈说，头上抹的是啥，闻着真香。军军说，是海鸥牌洗头膏，一会还要给你用蜂花牌护发素，吹干后你用手摸摸，丝滑得很。大雷妈笑了，说，这么多名堂，我在家用院子里皂角树上结的皂角洗头，偶尔用洗衣粉洗头，就高级的不得了了。军军十个手指在三雷妈头上轻轻地挠着，抠着，搓着。三雷妈说，军军的手真轻柔，像女孩子的手。军军说，我们给顾客洗头都是这样子的，让顾客感觉是来享受的。

军军给三雷妈剪好头，也喷了啫喱水。三雷妈站在镜子前，左欣赏右欣赏。大雷说，军军手艺真高，让我妈年轻了十岁，也精干了。更加像妇女主任了。

三雷一边给二雷修头发，一边说，现在满大街流行卷发，你这头发真会长，自来卷，不用烫，烫发水是化学东西，伤头发呢。二雷说，男人卷不卷无所谓，女人才喜欢卷头发呢。三雷说，你说错了，到店里烫头发的男人也不少呢，男人爱美不比女人差。二雷看见店里墙上贴的图片，果然有男人烫头发发型，就没说话。三雷扭着头跟孝兰说，妈，你跟我爸是偏心眼，把二雷生的皮肤白，个子高，头发还是自来卷，优点全让二雷占了。孝兰笑着说，我跟你爸哪有那本事，是你二哥会长，遗传了我跟你爸的优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