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子》学习第85天《八观 第十三》第1~3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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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城不可以不完,郭周不可以外通,里域不可以横通,闾闬不可以毋阖,宫垣、关闭不可以不修。故大城不完,则乱贼之人谋;郭周外通,则奸遁逾越者作;里域横通,则攘夺窃盗者不止;闾闬无阖,外内交通,则男女无别;宫垣不备,关闭不固,虽有良货,不能守也。故形势不得为非,则奸邪之人悫愿;禁罚威严,则简慢之人整齐;宪令著明,则蛮夷之人不敢犯;赏庆信必,则有功者劝;教训习俗者众,则君民化变而不自知也。是故明君在上位,刑省罚寡,非可刑而不刑,非可罪而不罪也。明君者,闭其门,塞其途,弇其迹,使民毋由接于淫非之地。是以民之道正行善也,若性然。故罪罚寡而民以治矣。
行其田野,视其耕芸,计其农事,而饥饱之国可以知也。其耕之不深,芸之不谨,地宜不任,草田多秽,耕者不必肥,荒者不必,以人猥计其野,草田多而辟田少者,虽不水旱,饥国之野也。若是而民寡,则不足以守其地;若是而民众,则国贫民饥;以此遇水旱,则众散而不收。彼民不足以守者,其城不固;民饥者,不可以使战;众散而不收,则国为丘墟。故曰,有地君国而不务耕芸,寄生之君也。故曰:行其田野,视其耕芸,计其农事,而饥饱之国可知也。
行其山泽,观其桑麻,计其六畜之产,而贫富之国可知也。夫山泽广大,则草木易多也;壤地肥饶,则桑麻易殖也;荐草多衍,则六畜易繁也。山泽虽广,草木毋禁;壤地虽肥,桑麻毋数;荐草虽多,六畜有征,闭货之门也。故曰,时货不遂,金玉虽多,谓之贫国也。故曰:行其山泽,观其桑麻,计其六畜之产,而贫富之国可知也。
字词注释
[1]大城:指内城。完:坚固,完好无缺。
[2]郭周:一说作“周郭”,指外城城郭。周,环绕。外通:指郭墙有缺,与外界相通。
[3]里域:指里巷的围墙。域,边界。横通:横行。
[4]闾闬(hàn):里巷的大门。毋阖:没有门扇。毋,没有。阖,扉。一说作关闭、闭合。
[5]宫垣、关闭:指院墙与门闩。宫,房屋的通称。垣,指院墙。关闭,指门闩。修:修整。
[6]攘夺:窃取,夺取。攘,偷窃。
[7]形势:指社会环境、管理情况。
[8]悫(què)愿:忠诚老实,安分恭谨。悫,恭谨,朴实。
[9]简慢:轻忽怠慢。整齐:犹言严肃认真,意谓守法。
[10]宪令:法令。
[11]蛮夷之人:对居处边远、尚未开发的民族的贱称。
[12]庆:赏。信必:高度可信。信,信用。
[13]劝:自勉,上进。
[14]则君民化变而不自知也:谓百姓在潜移默化之中走向正道。化变,意谓潜移默化。
[15]涂:道路。
[16]弇(yǎn):遮掩,遮蔽。
[17]毋由:即“无由”。没有因缘,没有机会。
[18]性:本性,人性。
[19]芸:通“耘”。除草。下同。
[20]饥饱之国:倒装,指国之饥饱。下同。
[21]谨:小心,经心。一说通“勤”。
[22]地宜不任:意谓土地种植不适宜,土地没有得到很好的使用。任,使用,利用。
[23]草田:荒芜的土地。
[24]猥(wěi)计:总计,累计。猥,积累。引申为凡、总。猥,本义为杂乱聚集,此用引申义。
[25]辟田:已开垦的土地,耕地,熟地。
[26]丘墟:废墟。
[27]寄生之君:依附别国生存的君主。
[28]六畜:指马、牛、羊、猪、狗、鸡六种家畜。
[29]荐草:牧草,牛羊可食之草。衍:盛多。
[30]数:技术,方法。
[31]征:征取赋税。
[32]闭货之门:关闭了财源门路。
[33]时货:按时节出产的财货,指上文的草木、桑麻、六畜等农副产品。遂:成。
译文参考
大的城池建设不可不完善,外城的城墙四周不可以有任何缺口或与外相通的空隙,里巷的围墙边界也不可以左右旁通,里巷的大门不可以整日敞开不注意关闭,院墙与门闩不可不注意修固完备。内大城若不完整坚固,乱臣逆贼就会图谋不轨;外城有缺口空隙,奸人逃窜、翻墙作恶之徒就可以行事犯案;里巷的边界旁通侧达,抢夺盗窃的人就会作恶不止;里巷的大门整日不关,内外相通,男女之间就没有了界限和区别;院墙不完备,门闩不牢固,虽有宝贵的财货,也是无法守护保管好的。所以,只有客观环境和社会形势使人们无法为非作歹,奸刁邪恶的人才会变得忠诚老实、安分守法;只有禁律与刑罚威严,轻忽怠慢、无视法纪者才能够规矩守法;只有法令严明,四方的蛮夷之人才不敢侵犯;只有兑现奖赏信实可靠,有功者才能受到鼓舞勉励;受训教守习俗的人确实增多了,民众才可以在不知不觉中潜移默化、移风易俗。因此,圣贤英明的君主执政,总是很少动用刑罚,这并不是必须动用刑罚的时候不用刑,该治罪的时候不治罪。英明君主能关闭了犯罪的门户,堵塞了犯罪的道路,消灭了犯罪的影响,使民众无法接触为非作歹的环境而去作奸犯科。因而民众走正道、做好事,就好像是出自本性一样。如此,很少动用刑罚而百姓已经得到了治理。
走在一个国家的田野上,看看它的耕耘情况,统计核算一下它的农业生产,这个国家的饥饱状况就可以了解了。耕地不深,锄草不尽力用心,宜种植的土地没有种,未开垦的土地长满野草,已耕种的土地又不见得肥沃,荒芜的土地也不见得贫瘠,若按人口的多少核计土地的总数,荒地多而熟地少,即使没有水旱天灾,这也是一个有饥荒的国家。像这样的国家,如果人口稀少则不能保其国土;如果人口众多,则国家贫困,百姓挨饿;要是再遇上水旱灾害,老百姓就将流离失所、四处逃散而无法聚拢。百姓无力保卫国土,城防就不巩固;民众处于饥饿状态,就不能发动他们从事战争;老百姓四处流浪离家弃国而不愿回来,国家就要成为一片废墟了。所以说,拥有土地的君主治理国家,如果不注重农业生产,就只能成为依附别国生存的寄生国君。所以说,走在一个国家的田野上,看看它的耕耘状况,统计核算它的农业生产,该国的温饱状况就可以判断出来了。
走在一个国家的山林湖泽,看看它的桑麻的种植生长情况,统计核算一下它的畜牧业生产,这个国家的贫富状况就可以了解了。山林湖泽广阔,草木就容易茂盛;土地肥沃,桑麻就容易种植生长;牧草繁茂,六畜牧业就容易兴旺。如果山林湖泽虽广大,但草木的采伐却没有封期禁令;土地虽然肥沃,但桑麻的种植却不得其法;牧草虽然繁茂,但饲养六畜却要征收赋税,这都等于在堵塞财货的门路。所以说,农副业的日常物产不充足,就算金玉宝物很多,也只能叫作贫穷国家。所以说,走在一个国家的山林湖泽,观察它的桑麻生长情况,统计核算它的六畜牧业生产,这个国家的贫富状况就可以了解了。
核心内容解读
所谓“八观”,就是从八个方面考察一个国家的情况,文章首先论述统治者应当落实各项管理措施,营造一个让百姓循规蹈矩的生活环境,从而创造安宁的统治局面。其次,它从八个方面分析了一个国家是治是乱的衡量标准,概括起来即:一是从田地耕耘来考察土地开垦和农业生产,以了解国家的饥饱情况;二是从山林湖泽来考察桑麻种植和六畜饲养,以了解国家的贫富情况;三是考察城市建筑和车马衣服,以了解国家的侈俭情况;四是从灾荒劳役来考察军队兵役和财政开支,以了解国家的虚实状况;五是考察社会风俗和民俗教化,以了解国家的治乱情况;六是从朝廷君臣、上下贵贱来考察君主好恶和百官所为,以了解国力的强弱;七是从置法出令、制度效力和奖惩实施来考察律令行赏和威严宽惠,以了解国家的盛衰兴废;八是考察敌国盟友、国本民产和百姓日用,以了解国家的存亡情况。这些是作者为统治者指引的强国之道,有纲有目,体现了作者的现实精神和治国才能。
八观,其实也是对君主治国、富国强兵的八项要求。因此,这既是一篇卓有见地的关于调查研究的论文,又是一篇甚有建树的治理人民的文字。
《八观》首先提出了都城必须采用封闭结构的理论,并指出其原因。这是我们见到的最早的都城必须采用封闭结构的理论。为了防止“乱贼之人”“奸遁逾越者”和“攘夺窃盗者”以及发生“男女无别”的事,必须防止“大城不完”“郭周外通”“里域横通”,必须“闭其门,塞其途,弇其迹”,只有这样才能减少居民犯罪的机会而维持治安。
根据上述理论,“里域不可以横通”,“里”就只能有一条直通的道路了。在“里”的一头或两头设有里门,中间有一条直通的道路。只有这样,才便于控制整个“里”,便于从里门监视检查出入的人。当时居民所住的“里”,设有里门叫“闾”,
“闾”旁建有门房叫“塾”,主管者常常坐在塾中,监视经过“闾”出入的人。文中讲到“州里不鬲(隔),闬闾不设,出入毋时,早晏(晚)不禁,则攘夺窃盗攻击残贼之民,毋自胜矣。”就是说,州里没有间隔,里门没有设置,出入没有定时,早晚不加禁止,对于抢夺、盗窃、攻击、伤害人的分子,就无法管制了。反之,英明君主通过合理的城市管治,减少了犯罪,使民众走正道、做好事,就好像是出自本性一样。如此,很少动用刑罚而百姓已经得到了治理。通过制度的建立引导民众的行为和树立其理念,这样的智慧在现代的社会心理学、组织行为学里依然有效。
农业发展好坏与国家富强程度之间关系十分紧密。《管子》非常重视农业,文中说:看一个国家经济是否好,看一看这个国家的农业状况就可以了。查看农田的耕作情况,就可以知道百姓是否能吃饱;查看山泽之地、桑麻种植和六畜养殖情况,就可以知道国家是贫是富。文中强调君王官员平时要注重巡视山野农事,这样才能洞察国家饥饱贫富,唯有多实地巡查(行),才能洞察情况(知)。
《管子》学习的背景知识
春秋时期都城的里制
从西周直到秦汉,城邑中居民聚居的基本单位,叫做“里”,顾名思义,“里”该有一平方里的面积。直到北魏都城洛阳,还是“方三百步为一里”,“方三百步”就是一平方里。西周时代这种都城中贵族聚居的“里”,设有长官,叫做“里君”,这是西周王畿以内的官吏组织中最基层的官员。
《书·酒诰》说:“越在内服,百僚、庶尹、惟亚、惟服,宗工越百姓里居。”“里居”是“里君”之误(从王国维说)。“内服”是说王朝内部官员,“百僚”是说百官,“庶尹”是说众多的长官,“惟亚”是说次等的副官,“惟服”是说一般的官吏,“宗工”是说宗族的官员,“百姓里君”是指贵族的“里”的长官。“百工”就是指百官。 《逸周书·商誓篇》记周武王说:“告尔……及百官、里居、献民”;又说:“命尔百姓里居、君子”,这里的“里居”也是“里君”之误。“献民”和“君子”都是指一般贵族,“里君”也是指贵族的“里”的长官。因为他们是国都中贵族的“里”的长官,地位较高,成为王朝内部的基层官员。春秋时,也还有称“里”的长官为里君的。如《管子·小匡篇》记管子对齐桓公说:“为高子之里,为国子之里,为公里,三分为齐国,以为三军,择其贤民,使为里君。”
春秋时代齐国都城临淄的里制,《管子》中多次谈到。前文《管子·立政篇》学到,分“国”为五个“乡”,分“乡”为五个“州”,分“州”为十个“里”,整个国都共250个“里”。而《国语·齐语》和《管子·小匡篇》又谈到,把国都分为二十一个“乡”,其中士乡十五个,工商之乡六个,每“乡”分为十个“连”,每“连”分为四个“里”,这样每“乡”有四十个“里”,十五个士乡共有600个“里”。每个“里”又分为十“轨”,五家为一“轨”,就是每里有五十户。齐国都城的这两个“里”数,很不相同,可能由于记述的时代不同。古代“里”或“闾”的户数不一致,多的有八十户,少的只有二十五户。例如《公羊传·宣公十五年》何休注讲到井田制下的“里”,“一里八十户”;又如《周礼·地官·大司徒》所说国都中“六乡”组织,以五家为比,五比为闾;《周礼·地官·遂人》所说郊外的“六遂”组织,以五家为邻,五邻为里,“里”和“闾”都是二十五户。
战国时代中原各国大体上都沿用这种里制,所有行政系统仍然以“里”作为基层单位。
参考资料
《农业伦理学进展(第一辑)》,王思明 主编,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18年4月
《中国古代农业文明》,贺耀敏,江苏人民出版社,2018年9月
《管子(全二册)——中华经典名著全本全注全译丛书》,李山 轩新丽 译注,中华书局,2019年4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