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清名臣张之洞之八【568】2023-12-9(2)
张之洞是中国近代史上一位重要人物,他以办理新政和倡导“中体西用”思想而著名。作为一个翰林出身的官员,张之洞一生也创作了大量的诗歌。人们通常认为,晚清名臣能诗者,前推曾国藩,后属张之洞。
《清史稿》张之洞本传说他“爱才好客,名流文士多趋之”。不少野史又说他疏于内圣功夫,较为任性,名士习气浓厚,属于性情中人一类。看来,张之洞是一位富有个性的人物。他所存世的四百多首诗歌,就生动地展现了他的真情至性,我们可以借此窥视这位一代名臣的另一面。
我们先来读读《花之寺看海棠坐中同年董兵备将有秦州之行》这首诗。
张之洞有个同年,名叫董砚樵。此人在甘肃做了好几年的道台,丁忧服阙后又放陕西的道台。陕甘历来为贫瘠多事之地,总在这一带做地方官,董砚樵意颇郁郁。时任京官的张之洞宽慰他,请他赏花喝酒,并写了这首诗为他送行。
诗写得很有趣:“春光如箭去可惜,有如千里远行客。主人惜别并饯花,到此都能饮一石。”美丽春光的流逝和同年好友的远行,都是令主人深为叹息的事情,暂以豪饮来减轻心中这股浓厚的惆怅吧!
接下来写花之寺的春光:“新阴袅袅燕雏语,脂光澹薄无几许。石氏珊瑚强护持,关楼红粉含凄楚。”雏燕呢喃,春气氤氲,鲜花红艳,楼台掩映。这一切组成了一幅使人留念不舍的京师春景。然而,一个“强”,一个“凄楚”,又给这幅春景涂上了伤感的色彩。
下面几句颇为奇特:“乾嘉遗老西城会,腰缠十万来广陵。日携姝丽到花窟,宝筝瑶席惊枯僧。”刚才吟的还是花之寺的春色,为何突然跳到了广陵?长江边的扬州城古称广陵,为有名的富贵之乡温柔之地,最是销魂蚀魄之处。俗话说“腰缠十万贯,暮春下广陵”,乃是人们心目中的最为快乐之事。
然而,这与眼前有什么联系呢?“墙头诗膀黯尘土,繁华转眼如风灯。”原来,乾嘉遗老在此处聚会时,墙头留下了他们当年游广陵逛花窟赴瑶席的诗句。现在,这些繁华旧梦已转瞬而去了。
最后,诗人对同年道出了自己的见解:“承平仕宦得游宴,不解守边事征战。今日男儿重功名,岂遣沙场空白头。”到广陵那样的好地方去做官谁不想呢?但是既然没得到,也不必郁郁,姝丽、宝筝式的繁华享受,亦不过是过眼云烟罢了。人生盛年正如海棠的盛开之时,应当珍惜,好好享受,不要让沙场空白了少年头,凉州有全国出名的葡萄名酒,他足以消愁忘忧!
全诗情意恳切真挚,无娇柔造作之态,不出蹈空之言,不陈过高之义,说的全是实实在在的话,的确是一首构思跌宕、诗意盎然的送别佳作。
我们再来读读《乙卯除夕宿紫陌留侯祠》一诗。乙卯年即咸丰五年(1855),这年张之洞十九岁,奉父命,取道四川、陕西、山西北归直隶原籍,途中除夕恰宿陕西原坝厅内张良庙。张良乃汉初名臣,为汉朝创建立过大功,然后又功成身退,素为士人所景仰。通常,以一年轻人之身份住在这个名臣的祠庙中,少不了要说几句赞美词。比如十二年前曾国藩去四川主持乡试,途中亦宿于此庙,也写了一首诗。诗中便对张良大加赞赏:“小道循声荣,达人志江海。咄咄张子房,身名大自在。”“国仇亦已偿,不退当何带!郁郁紫陌山,英风渺千载。”但是,张之洞的留侯诗却完全是另外一种意绪:“四年四除日,疾如逝水度。无岁不易方,可笑蓬与絮。”接连四个除日四个地方,而且都不在家乡,他叹自己的处境如同飞蓬和柳絮一样地漂泊无定。
“今年伴道士,寒灯展卧具。”今年除夕日又要与道士作伴,寒灯之下宿在古庙之中,外面大雪积压阒无人声。“穷村爆竹稀,暗哑如裂布。”山野偏穷,除夕之夜,只有几声稀疏的爆竹声,益发衬出 旅途之客的孤单冷清。“文武成何事,仆仆病道路。青山茁紫芝,愧此凄隐处。”功名不成,事业无望,相对前人的功成身退,真是羞愧不已。全诗几乎不涉及祠庙的主人,发的全是自我不得意的牢骚。揆诸他当时的心境,应该说诗写的是真情。
多年后,当他结束四川学政任期载誉回京之时,再次见到留侯祠,又作了一首诗《游紫柏山留侯祠》:“云麓标隐居,暄暄临孔道。成功辟谷人,胡不寻幽窕。”诗一开头便紧贴试题,谈起这位汉初三杰之首来,并挑剔地指责张良隐居何不寻幽窕之地,偏要在此孔道边辟谷。“稍有一壑秀,犹憾层岩少。森森庭柏疏,涓涓砌泉绕。”虽然壑谷还算清秀,祠庙四周景致也不错,但附近峰峦少了,不够理想。
接下来又是责怪:“可惜公强饭,牵连累四皓。如意类龙颜,羽翼何颠倒。徒抛紫芝香,终望赤松杳。”道引轻身是明智的决定,可惜不该碍于吕后的面子勉强进食。至于请出商山四皓来为赵王壮威,更是羽翼倒置了,使得类似高祖的赵王如意竞争失败,引出后来的高后掌权诸吕之乱,则实在是失策,最后病死在任上,徒留下“赤松”空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