宰相下堂妾—再读陈寅恪《柳传》二九、2024-03-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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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征璧诗““十二云屏坐玉人,常将烟月号平津。骅骝讵解将军意,鹦鹉偏知丞相嗔。”先生笺释为“似谓河东君自周家放逐流落人间之由,即钱肇鳌所云河东君为周氏群妾所忌,谮于主人,谓其与仆通,因被放逐之事。据诗意,即河东君所自述,乃周仆不解事与己身无干也。”

        诗中古典,分别叙述如下:屏风之典故,用杨国忠之妻妾众多,来说明周道登妻妾亦不少也。《太真外传》:妃(杨贵妃)归卫公(杨国忠)家,遂持去。安于高楼上,未及将归。国忠日午偃息楼上,至床,睹屏风在焉。才就枕,而屏风诸女悉皆下床前,各通所号,曰:“裂缯人也。” “定陶人也。” “穹庐人也。” “当垆人也。” 、、、、、、国忠虽开目,历历见之,而身体不能动,口不能发声。诸女各以物列坐。俄有纤腰伎人近十余辈,曰:“楚章华踏谣娘也。” 乃连臂而歌之,曰:“三朵芙蓉是我流,大杨造得小杨收。” 复有二三伎,又曰:“楚宫弓腰也。何不见《楚辞别序》云:‘绰约花态,弓身玉肌?’”俄而递为本艺。将呈讫,一一复归屏上。国忠方醒,惶惧甚,遽走下楼,急令封锁之。贵妃知之,亦不欲见焉。禄山乱后,其物犹存。在宰相元载家,自后不知所在。其中简略者,有三十一人各异于其他也,大概是《太真外传》作者,以屏风中人映射杨氏妻妾之多:烟月典故:陶谷《清异录  人事类 蜂窠弄陌》:四方指南海为烟月作坊,以言风俗尚淫。今京师鬻色戸将及万计,至于男子举体自货,进退恬然,遂成蠭窠巷陌,又不止烟月作坊也。烟花风月之意,或是河东君之倾诉:周氏好男风,娈童不一也;平津典:古地名,汉时为平津邑,武帝封丞相公孙弘为平津侯,即此。后多用为典,亦以泛指丞相等高级官僚。专指周道登也。将军典:辛延年《羽林郞诗》:昔有霍家奴,姓冯名子都。依倚将军势,调笑酒家胡。即先生前言周仆,以冯子都代指;鹦鹉典:《杨太真外传》:广南进白鹦鹉,洞晓言同,呼为“雪衣女”,一朝飞上妃镜台上,自语:“雪衣女昨夜梦为鸷乌所搏。”上令妃授以《多心经》,记诵精熟。后上与妃游别殿,置雪衣女于步辇竿上同去。瞥有鹰至,搏之而毙。上与妃叹息久之,遂瘗于苑中,呼为鹦鹉冢。当是河东君自叙在周家几乎为其所杀,赖周母庇护,得以全命也。宋氏以杨贵妃“雪衣女”喻之,先生以为刻薄—几死,实际未死也;丞相嗔典:杜甫《丽人行》末句:炙手可热势绝伦,慎莫近前丞相嗔!此处指惹恼周氏,几为所杀。

        污蔑一个人,特别是女人,不贞是最好的武器。观书知,周氏甚是宠爱河东君,常常抱在膝上,教其诗文。河东君后来之文采出众,大概与状元公教诲不无关系。此非绝无仅有之污蔑,后牧斋投降入京师。河东君不随行,亦有人以牧斋子名义,污蔑河东君与人通,前后一也。

        某前有《愚蠢宰相》文,以为笔记言周道登颟顸是伪言,是节既有例子。先生注释“平津”典,有言及周道登关于红丸案之说辞,可以一征其聪明也。“李可灼进红丸,大宗伯孙公(慎行)议当加首辅以弑君之诛。公独不附其说,且曰果律以春秋之义,某与诸公同在朝,亦当引罪。及居政府,依傍东林者遂极口排诋,不久去位。然公言实为平论,后世必有能辨之者”。“弑君之诛”典出南朝宋范晔《后汉书·霍谞传》:“ 《春秋》之义,原情定过,赦事诛意,故许止虽弑君而不罪,赵盾以纵贼而见书。”即红丸案,孙慎行以为当以赵盾之弑君例处理——诛灭李可灼之九族。然而却忘记了自己作为臣子的义务,亦是罪大恶极,故而周道登不同意也。或是其人“只有在安全的时候才勇敢”?俟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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