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田二娃

阿灵跟着汽车跑了一阵，车后的灰尘卷起，它打了个喷嚏，无精打采地跑回来默默坐在林风腿边。林风看着汽车的后影有些迷茫。

郝云儿轻轻走到他的身边，低声问：“是哥们？”林风点点头。

郝云儿说：“别难过。”她感觉到他的心情。

倪国海也大步走过来，问道：“怎么回事啊，是军车呢！”

林风回答他：“是一个部队的朋友，路上偶遇的。”

倪国海见林风不想多说，也就转了话题，指了指阿灵，问道：“这条狗又是怎么回事呢？”

“噢，我在兴化养的狗，这次正好带他回来了。”

林风拍拍阿灵的脑袋，“它叫阿灵，是正宗的德国狼犬。”

“真是你的狗呀？能不能放在仓库里养呢？”

林风故作沉吟：“这，我还没想好。”

“我跟你讲，”倪国海急急地说：“赵局长早就要我找一条好守库犬，我一直找不到。小林，若是你的阿灵放在仓库里养，局里会给一份口粮的，每月60斤粮票，30元饲料费，我还可以多争取些。喏，你这三天外出，给你记出差，嗯，你看行不行啊？”

黄英在一旁看着，也知道这狼犬不养在仓库还能养在哪儿啊，林风是在故意拿一拿倪国海呢。就笑着说：“小林啊，这狼犬与我们有缘呢，就放在这里养吧。”

林风笑笑，“既然大家都这么说，我就同意吧。不过阿灵的口粮要落实下来，让它吃得饱饱的，才能守护仓库呢。”

“这个你放心，这事儿是赵局长交办的！我这是完成任务。阿灵这么好，赵局长一定高兴呢，它的口粮我再争取一下，60斤粮票，50元饲养费包在我身上。”倪国海拍拍胸脯。

林风见好就收，便说：“本来不想给阿灵添麻烦的，既然赵局长，倪队长希望有一条守库犬，就让阿灵吃点苦，为仓库作点贡献吧！”

“好！好！”倪国海高兴得直搓手。转头对小芹说：“小芹啊，阿灵的口粮批下来，你直接交给黄英，呵呵，真不错！”

黄英与林风相视一笑……

林风记挂着蔡小芬的事，第二天晚饭后，林风就直接去了南城根的田家武场。这里林风以前来过一次，顺着南门街往南走，走到内环城边儿上，看到灯光明亮处就是了。

一个铁栅栏门半开着，一个男孩穿着中式练功服坐在门口，很显眼的是，头发剪了个桃形，这是小孩子的发型，所以有点怪。

林风走过去，空场上灯光很亮，不少学员都在练基本功，压腿、踢腿、下腰、竖劈叉、横劈叉、贴着墙扳腿……

墙角落也有石担子石锁，并没有人练。这明显不同于马老爷子的武场。马老爷子注重的是爆发力，可以从石担子石锁上面体会，然后就是注重扎马步，强调下盘的稳定。林风一直觉得挺有道理。

林风向那个桃子发型的男孩说想进去看看，那男孩说，闲人不好进去的，因为场地不大。

林风说：“那我想找个人，可以吗？”

桃子发型说：“晚上不会客的。不过，你找谁呀？”

“有个田二，不知在不在里面？”林风试探着问。

“田二娃吧？看来你们也不熟，他们哥俩不是都在那儿嘛。那个壮实的是田大龙，踢腿的就是田二娃么。”

“我倒是真不认识，是朋友托我带个信，麻烦你让我进去呗。”

桃子发型也就点点头，放林风进去，一边大喊一声：“二娃子，有人找。”

林风走进院子，二娃已迎了上来。林风见是一个很匀称的小伙子，面庞挺清秀，还有一丝丝腼腆。第一个面相，林风觉得印象不错。

二娃走到林风面前，礼貌地点点头，“是你找我吗？”

“噢，是的。”林风决定开门见山，便说：“我刚从兴化回来，有一个朋友想问你一句话，说你想和她交朋友，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你的朋友，是谁呢？”二娃一脸茫然。

“蔡小芬，认识吗？”林风直视着二娃的脸。

“蔡小芬啊，”二娃的脸立即红了起来，“她请我们哥俩去帮了次忙。她一个女孩子受人欺负，我们自然愿意帮忙的。认识了以后觉得蔡小芬的性格很投缘，就想交个朋友，就是一般的朋友么，就托小回子问问……”

二娃眼神有点黯淡起来，“原来蔡小芬很看不起我，一直不予理睬，我其实挺尴尬的。”

“后来呢？”林风问。

“没有后来呀。人家不想理我就算了。”二娃泄气地说。

“但是，”林风加重了口气：“你是真的想交个普通朋友吗？”

“朋友都是要从普通的做起的。总有个开始的过程吧，难道不对吗？”二娃很认真地说。

“现在人家没搭理你，你会记恨吗？甚至会报复她吗？”林风继续追问他。

“怎么可能？我田二娃是这样的人吗？我不但不会恨她，只要她有需要，我随时都会去帮她的！”二娃的目光很坦诚。

林风心里想，有这样目光的人不会有很坏的心肠。就又对二娃说：“我今天的来意呢，就是理一理我刚刚说的事。大致情况也清楚了。噢，我还忘了问了，你是知青吗？”

“我和我哥插队在东郊的沙头公社。忙时是要下去劳动的，闲时在家就帮帮父亲的武术班，给新学员辅导训练。”二娃犹豫道：“谁也不知道前途在哪里，其实，我想当兵……”

林风说：“那你忙吧，我就……”

二娃突然说：“我打趟拳给你看看。这套燕青我最近练得有些起色，给提点意见。我看啊，你一定是个会家子。”

林风摇摇头，二娃已走入场中。

嘿！这趟拳打得真不错，行云流水，起伏腾挪，拳腿交错、虎虎生风，四周一阵阵喝采。

林风一直听说，田汝耕的武术班教出来的学生，套路最是好看，也有人暗贬其花架子，没有真功夫。不过，啥是真功夫呢？比如二娃，能练成这一路拳，身手总比一般人强多了。

边想着，二娃已来到面前，微微有些气喘。林风向他竖起了姆指，由衷地说：“真的很棒！”

二娃腼腆地笑笑。

林风接着说：“蔡小芬不几天会回扬州，我约她来看你打拳。嗯，说不定大家可以成为普通的朋友呢。”

二娃惊喜地睁大了眼睛，“我都不知道你是谁呢！那你和蔡小芬……”

“普通朋友呀。”林风挥挥手，说：“走了。”

几天后的晚上，林风和蔡小芬又来到田家的拳场。二娃自然是兴高采烈地迎了他们进去。他先向蔡小芬说一声：“对不起！”虽是没头没脑，也尽在不言中了。

蔡小芬本是好动，见到别人劈腿下腰，便也尝试着练起来。不料她的韧带很好的，竖劈叉轻易完成，横劈叉也接近成功。她兴致越发地高了。忽然看到拳场一侧的器械架，去抽出了一杆红缨枪，爱不释手。她对一旁跟着的二娃说：“我要学这个，我要报名学红缨枪。”

二娃一时反应不过来，因为想学红缨枪的人很少，套路也比较难，还需要有点基础。就不知如何回答。

蔡小芬不耐烦地说：“怎么，不可以吗？”

二娃连忙说：“可以，可以，当然可以。”然后转过头去喊道：“桃子，你过来一下。”

那个桃子发型的男孩果真就叫桃子。他随即走过来。二娃指着他对蔡小芬说：“枪的套路桃子练得最好了，你先看一看。”

桃子取出一枝枪，一个亮相，身随枪转，舞成一团。只见到枪头闪闪，红缨漫漫，比想象中的更精彩。蔡小芬自言自语道：“我要学红缨枪。”

蔡小芬果真就报了名，并认真咨询了学习流程……

随后，二娃打了一套燕青拳，也是引起一片喝采。

二娃回到场边，便请林风也下场练练。

林风连忙说自己不会练的。可蔡小芬在一边嚷起来：“林风哥哥，你会练的耶。”

林风困惑地看着她。蔡小芬哈哈直笑，“别看我，是妞妞姐说的，说你拳脚厉害呢！”

林风不好意思地向二娃解释：“真的没拜过师傅，跟朋友学了半套绵掌。要不，我来试试。”

林风走到场中，静静伫立。然后轻轻起手，缓慢而连绵，忽然暴起，倾力一击，复又低迴，敛声屏息，而后步伐急转，掌影翻飞，令人目不暇接……

不一会，林风已收势站立，说一声：“现丑了。”

掌声响起，似有点迟。其实是大家并未看过这种套路，反应不过来。

“好一套绵掌！”一个声音响起，却是田汝耕走了过来，他对林风说：“你难道是宏子？”

“不是啊，我是宏子的朋友。”林风回答。

田师傅哈哈一笑，“那你就是宏子的陪练了。马老爷子说过，他最后收了一个徒弟叫宏子。确因这个宏子筋骨和爆发力太好了，忍不住就收他为徒。结果是宏子一个人总练不好，就禀告师傅要请朋友陪练……那你也算马老爷子的半个徒弟呢。”

田师傅咂咂嘴，对林风说：“你福气不小呢，你知道有多少人想学这套绵掌吗？全国有多少种绵掌，武当的，峨嵋的，少林的，后来还有顺式门整理的，而马老爷子的这套绵掌最受推崇。”

田二娃不禁插嘴道：“这套绵掌很厉害吗？”

“可以这么说，这是内家外家结合的一套拳术，动静结合，软硬相济，以气导力，绵里藏针，蓄力骤发，寸劲万钧，慢而不断，快而不乱，掌势连绵，环环不绝……嗯，小林刚才的演练很有点意思呢！”

林风连忙说：“谢谢田师傅指教，我还真不清楚这些。不过宏子告诉我，这一套绵掌并不是完整的。”

田师傅点点头，“这我也知道，马老爷子从没有把整套的绵掌传人，这次传给了宏子大半，已属例外。其中也一定有原因的。”

林风倒没想过这些，就说：“我就感到这绵掌很具实战性，简捷纯粹，运势流畅，特别注重气息的调整和爆发力的使用。真的不错！”

田师傅拍拍林风的肩膀，笑着说：“所以呢，你也是有缘人，悟性也可以。要珍惜噢！”

林风郑重地点点头。

走之前，林风要帮蔡小芬把学费交了，二娃有点犹豫，林风说：“规矩不可废。”

这时田师傅又开口了：“这一期学费真的不收了，因为我正想找你一件事。本来要去找马老爷子的，今天你刚巧来，就请你吧。”

林风便静待下言。

田师傅接着说：“昨天来了一个沧州的小伙子，他到东台访他的师兄，师兄告诉他，扬州在武术界虽然不出名，但藏龙卧虎，民间有高人。”

“这小伙子便来到扬州，我这个武场有点名气嘛，他就找到了这里。无非就是比试一下。不料近身对练中大龙落在下风。那小伙子说，希望明天离扬之前能会到一个稍稍高明一些的。我就想到了宏子。”

林风听懂了，就说：“田师傅，你吩咐吧。”

田师傅说：“明晨七点，富春茶社。你请宏子来一下。”

“好的。我们一准到。”林风一口答应。

可是，林风的承诺无法兑现了，当晚到宏子家没叫开门，第二天早晨才知道宏子到兴化去了。

林风匆匆来到富春茶社，找到了那个包厢走进去，大家都已经到了。

那沧州小伙子，光头浓眉，身板厚实，穿着对襟密扣练功服，斜视了林风一眼，说道：“约的就是此人么？”

林风走到田师傅身侧，耳语了情况。田师傅叹了一口气。一旁的大龙和二娃也面面相觑。大龙说：“一时没找到人，不是扬州没人，好歹我再试一次。”

那人笑笑说：“也别浪费时间，咱们还是对练见输赢。”

大龙迎上去，两人拳掌相交缠斗在一起。林风看着看着就有点明白了。

林风喊道：“停！停！”

两人不由得停了下来。林风说：“哪有饿着肚子比试的。”

那人耸耸肩，说：“吃饱了也是一样。”

林风一拉大龙说：“咱俩去上个厕所。”

大龙也知道林风有话要说，出了包间就探询地看着林风。

“长话短说，”林风低声说：“那人练的外家硬功，硬顶是不成的。咱们套路练得那么多，腰腿都下过功夫，还找不到方法赢他？”

大龙一拍脑袋，立刻醒悟过来。拍了拍林风的肩膀，说：“真是糊涂了，被他牵着鼻子走。”

回到包间，点心茶水都已上桌。小沧州也不客气，自管享用。然后，站起来舒展一下筋骨，大龙便也站起来。

小沧州劈面就是一掌，大龙便不硬接，侧身闪过，顺势一个冲肘击向小沧州左肋。小沧州变掌为拳直砸下来，大龙撤肘起腿踢向小沧州前胸。小沧州稍稍侧身，左拳击向大龙面门。大龙一个斜伏，扫堂腿扫中小沧州脚踝。小沧州一个踉跄便欲摔倒。林风抢前一步扶住。说一声：“当心地滑！”

小沧州有点楞神，然后说：“是的，其实你们有实力。”

林风笑笑说：“若是比硬功，你就厉害多了！”

小沧州反而正色道：“光是一个硬功，哪能代表武术。我其实到扬州也就是看看的，扬州的民间武术真的很红火呢。”

他又指指林风，“今天大龙能赢，估计是你的点拨，能试试你的招式吗？”

林风连连摇头，“我都没正经拜过师傅，若是谈扬州的武术，还是真有点底蕴的。”

大龙在一边鼓动说：“小林，就试试嘛！”

林风也就站起来，两手手心向外，作平推状，说：“那我们对个掌吧。”

小沧州也双掌全力推出，心想，这是我的强项呀。不料，四掌相接的一刹那，对方突然撤去劲力，似击中棉絮，正疑惑间，一股大力汹涌而来，根本来不及反应，一个后退，直撞到后墙。

小沧州大惊道：“是绵掌！”

林风笑笑，“还是初学，献丑了。”

小沧州恭恭敬敬地站好，拱了拱手，低下头说：“受教了！”

（第22节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