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立的老父亲将李老汉爷孙俩迎进了卷帘门后的小卖部中,货架前放了几张椅子,椅子中间有一个火盆,里面木炭正燃烧着。
三人围在火盆旁,坐了下来。
李光沫探出手,悬在火苗上空取暖,同时竖着耳朵,听身旁两位老人拉家常。
李老汉与杨老爷子是多年的老朋友了,他们两家的情谊,还可以追述到上一代人,即李光沫的老祖辈人物,所以两位老人坐在一起,自然聊得很畅快。
李光沫听了片刻,就没了兴致,他抬头环顾四周,一切都是熟悉的模样,货架、零食,以及玻璃柜台上的银白色座机。
那台座机,最令他魂牵梦绕,它像一座能缩地成寸的桥,无视距离的阻碍,突破空间的束缚,将他与爹娘的心紧紧相连。
他盯着那座“桥”,有些意动,此刻,有一种不可名状的东西,正迫使他走向玻璃柜台。
他咽了咽口水,转头望向眉飞色舞的两位老人,想要插话,却又无从下嘴。
李老汉不经意间看到这一幕,甚为疑惑,便看着李光沫,问道:“你想做啥子?”
李光沫低声答道:“我想打个电话。”说完,眼睛还往座机上瞥了两眼。
李老汉刚欲说话,杨老爷子先开了口,他捋了捋下巴上的胡子,笑着对李光沫问道:“小沫,你想打电话给谁呢?”
“打给我爹!”李光沫眼巴巴地望着杨老爷子。
“哦,去吧。”杨老爷子抬手摸了摸他的脑袋。
李光沫没有起身,转过头看向一言不发的爷爷,在征得李老汉的同意后,他满脸欣喜,一个箭步冲到座机前,拎起话筒,摁下了那个熟稔的号码。
另一边,两位老人自动将这事忽略,继续胡侃,说着村里的事,他俩谈到牛山的死,皆有些唏嘘。
李老汉看向靠在椅子上的拐杖,说:“老哥哥,你的风湿还好吗?今天有没有疼?”
杨老爷子轻轻敲了敲自己的膝盖,一脸苦笑,说:“老毛病了,不碍事,杨立那小子去县城给我开了一副药回来,喝了之后有好几天没疼了。”
李老汉点点头,说:“老哥哥,咱们都这岁数的人了,也没几年咯,别舍不得钱,该吃吃,该喝喝,过得开心比什么都重要。”
杨老爷子一声叹息,说:“是啊,活得开心最重要。倒是你啊,没病没灾的,再活个二三十年都不成问题!我可就不一定咯,哪天倒下去,就醒不来了,也省得拖累年轻人。”
话说到这个份上,李老汉也不知如何安慰。他的这个老哥哥,早在几年前就患了脑溢血,现在多活一天都是赚的。
实际上李老汉自己也是毛病不断,老年人嘛,又干了一辈子重活,那能没个腰酸背痛的呢?
自几年前那场大病过后,他的身体就一天不如一天了,稍微干点重活都觉得喘得慌,像是提不起气。
可不干活,光伸手要吃要喝,他又拉不下脸,便只好硬撑着,熬过一天是一天,尽量不给出门在外的孩子们添麻烦。
仔细想想,他们这一代人,哪个不是年轻时用命换钱、老了用钱换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