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路沿着等高线修,在村里绕了一个大弯,两旁间或几米、几十米坐落着房屋,住在家里的人很少,年轻人大多进城工作了,剩下老人和一部分留守儿童。再过一个月,这些房屋就会慢慢地热闹起来,因已是冬天,岁末。
南方的冬天并没有过多的落叶,大多数树是长青的,夹杂着部分的落叶树,并不显得十分萧索。我骑着自行车沿着乡村公路走,上坡就站起来蹬,一路往前,蜿蜿蜒蜒,过明媚的湄水河,回到小时候。
我父母在街边租房开了店子,一开就是二十来年,自己家的房子在湄水河对岸,爷爷奶奶住。那时候住河对岸交通是极其不方便的,出村就要经印马渡坐渡船,守渡船的一般是一个老头,我们统称之为渡船老倌。老倌吃住都在船上,前半截船载人,后半截做成了住房,地方虽小,生活用品一应俱全,我总爱探头探脑的看看老倌的床,锅碗瓢盆,脑袋瓜里想着晚上住在水中的船上到底是什么感觉。
村里的孩子很小的时候就会自己撑船,老倌有事不在时都是自己过来过去。我们姐弟仨基本都不太会,父亲觉得我们技术不娴熟,他带我们回家就是他撑船,他不在就要我们等着人一起过,不让我们撑船,总觉得危险。仅有几次的撑船经历,我都记得很清楚。
季风气候影响,河水的汛期在夏季,暴雨几天就会猛涨水,那时村长都会通知学校今日河对岸的孩子要提前回去,怕再晚一点河水会涨得更凶。只有这个时候我才多么希望自己是住在奶奶家。
那次正好是涨过大水之后,但水已经差不多退下去了,河水还有些浑浊。恰巧我带弟弟回家看奶奶,渡船在这边,老倌不在,我们像往常一样在船上等,等了很久都不见有人来,而河对岸却不断有过河的在喊“撑过来,撑过来”。咽了咽口水,壮壮胆,我跟弟弟说,没事,我会撑船,你坐进去。拔船篙,慢慢的撑入浅水区,一篙一篙到了深水区,突然水流加速,船不受控制,往下游漂去,偏离了正道,河对岸有人喊,有人叫,有人大声教我怎么做,我啥都没听到,只是急急的一篙一篙撑船。船漂得有点远了,弟弟有些怕,我一面发抖撑船,一面安慰弟弟“没事,细姐姐会撑船”。慢慢地用力撑,居然到了对岸,看到这边等待的渡船老倌才松了口气,大家都吓了一跳,为我捏了一把冷汗,后面好像有再撑过几次船,但都不如这一次印象深刻。
岁末春节,渡船老倌放鞭炮迎接每个过河的人,他还会在船头放一个包着红纸的桶子,大家为了讨好彩头会过河时丢些钱在里面,这算是一年中渡船老倌的额外收入了。
渡船老倌老了,换了新的人撑船,选的是村里的一个没有正式工作的中年男子,我们管他叫伯伯。他有一个精神有问题的老婆,生了一个也有些问题的儿子。老婆因犯了什么错误被赶回娘家,听说后来又改嫁了。他带着孩子干起了撑船的工作。
小船变成他跟孩子的小家,他还在河边修了草房子,养鸡养鸭种蔬菜,日子过得很惬意。自他们来以后我就再也没摸过篙撑过船了,他不在的时候,他的孩子会帮忙撑船,小孩子比我弟弟大一点点,笑容傻傻憨憨的,每次都叫我姐姐。曾有新闻工作者觉得渡船文化会慢慢消失,他们父子又特殊,想要更多人知道,遂给他们拍了一个记录片,叫“印马渡”。纪录片都还没播,这个孩子就在父亲不在的一次撑船掉落水中,再也没有回来过。人们在下游不远处帮忙打捞到了孩子,他在沙洲上打了几个滚,哭了很久,自此他便也没再做撑船工。后来纪录片出来,听人说还获了奖。
渡船工又换了一个老倌,不过工作时间不长,修了桥,大家涂方便都走桥了。现在听说船还在,也有少数人在用,可我已经很久不曾去过了。
渡船文化在发展的路上走丢了,变成了人们脑海里记忆的片段,随着时间的变更,大家都会忘记。就像我的自行车走过这一段湄水河,我也只能想起这一段。
会魔法的阿飘
2016.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