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个案主题很清晰,一开始我就明确表达了想要云若姐支持我做一下与父亲的关系梳理。
一开始我是连接不到的,连对父亲的怨恨与对抗都连接不到,更不用说爱了。提起父亲,我是冰冻的,是麻木的,是冷漠的。直到说起姥爷,我记忆中对父亲有怨恨的几件事情,是因为有姥爷对我的宽容、庇护作对比,“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是有道理的,抚养我长大原本是父亲的责任,他却一边心安理得地享受着姥爷帮代替他完成,一边又理直气壮地嫌弃姥爷窝囊。这一点让我尤为愤怒,特别是后来得知连妈妈都不是姥爷的亲生女儿之后,对父亲的恨意更是陡然升级。我用活成姥爷的模样来报复我的父亲,我要让他睁大眼睛看清楚:到底是谁窝囊,是谁不配当父亲,是谁“强盗逻辑”不自知!
小时候姥爷和爸爸是有冲突的,姥爷看不上爸爸的鲁莽,爸爸看不上姥爷的软弱,只会“窝里横”。而我一向是占姥爷这边,或许从我出生时父亲没有把“生了个女儿”当作喜讯开始,我就已经对他失望且对抗了。姥爷在自己养大了三个女儿之后,极富耐心地呵护着又一个女孩子长大了。从我记事起,姥爷才是那个能无差别对待孩子们,真正懂得爱孩子的“父亲角色”。
我还连接到了自己从小就在有爸妈和弟弟的家里待不住,那个家除了空间大一点,连半点儿属于我的东西都没有。这足以证明在这个家里,我的存在与否一点儿都不重要。大学时候,家里重修房子,弟弟有了自己的房间,但是爸妈没有给我准备。我一边帮着他们整理,一边偷偷地哭,就像是小时候回了家,连一点点属于我的东西都连接不到的孤立无援、悲伤还有哀怨。
所以后来当我逃出家“北漂”,在家里人给介绍的老乡和姐妹介绍的异地陌生人之间,我会选择后者,当时是存了远嫁的想法的。19年姥爷去世,我最感恩的是自己未能远嫁,感恩老天给足了我成长的时间,感恩我在姥爷最后几年的生命时光里有不少陪伴的机会。在我一心想要远嫁的那两年,木讷的姥爷第一次明确表态:绝对不能让她嫁那么远。连姥姥都觉得只要我愿意,对方也是可靠的,她是支持我的。她很诧异姥爷的反应:“女儿们的婚事上,无论多么不靠谱你都没阻拦过,隔了一辈儿了你反倒要插手了?”“反正就是不行!从几个月大就护着长大的娃,我是不同意让她跑那么远的,一年都见不上几回……”当我得知这些的时候,已经为人妻为人母了,但是那一刻,我突然就感动到飙泪。从小到大,姥爷一直都是我最踏实给力的靠山。比起需要我在他身边,他更担心我远嫁受委屈了怎么办。他虽木讷,却尝尽了人情冷暖。对于对方家门第高出了我家好几个级这一点,姥爷看到了社会地位的不对等,他不求我能大富大贵,只图能像从小到大这般,能在对方面前做自己。
而这些顾虑,我的父亲没有过,他可能更相信我随了他的霸气,到哪儿都不会让自己吃亏。而我在对比之下,感受到的是姥爷更爱我,而我爸更爱他的面子。
我对父亲态度的转变来自姥爷离世前的五年里,他对姥爷病情的反应,从开始确诊是“肺癌中期”时在亲家面前心痛落泪,到后来数年如一日,生活上无微不至地照料,被姥爷唠叨之后再不还嘴,处处让着姥爷……父亲做的这些,我看到了,也从心里开始慢慢放下对他的恨。
今天又一次和姥爷做了告别,25年是姥爷离开我们以后第六个年头了,我依然无法原谅自己在他住院前出远门,让他为了等我回来主动选择了上呼吸机。每次一提到这个事情,我就会陷入痛苦中无法自拔,似乎只有惩罚自己一直痛着,才能对得起姥爷受过的煎熬。今天我试着向姥爷表达“对不起”“请原谅”“谢谢你”“我爱你”,我连着表达了三遍,一次比一次坚定,一次比一次自然。越表达越想哭,我从来没有向姥爷正面表达过这些,也再没有机会让他听到了。表达过之后,我闭上眼睛,清晰地看到了姥爷的模样,他在对我笑,总是面无表情的他,一如既往的对我有很多的偏爱。那一刻,感觉温暖极了,我不想睁开眼睛,像要他一直陪着我。但同时又有另一个声音:放姥爷离开吧,他的灵魂已经在这一世得到了净化,他也需要开启下一程了。我对着窗外虔诚地三叩首,愿我的姥爷在另一个世界过得幸福。
当我放下了对姥爷的执着,对父的态度亲也松动了,我看到了父亲的正义与果敢,看到了他也一直在我身后,如山般巍峨。爱的接力棒不知何时已传到了他的手上,而我已经长大了,我不要再靠着谁,我可以自己成为自己的靠山,允许姥爷如山般沉默不语,尊重姥爷的生命选择,让姥爷回到他自己,让我回到我自己。
感恩我的父亲,给了我生命去体验这世间的美好与心酸。
感恩我的父亲,为了妈妈放弃优越的就业条件,回来与妈妈组建家庭,让我诞生在一个父母相爱的家庭。
感恩我的父亲,这些年包容了我的疏离、顶撞与死磕,让我充分地体验生命的无常。同样,我也要说“对不起”“请原谅”“谢谢你”“我爱你”(正在发现原本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