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勃发
唐代的集体人格在主调上不是那种满身汉服,满口国学,无视外部世界,无视时代变革的文化保守主义者。
唐代的集体人格中能够明显找到北方大漠狼烟的成分。孝文帝曾下令要求鲜卑族贵族与汉人通婚,现在看来最明显的血缘成果了。唐高祖李渊和唐太宗李世民的生母都是鲜卑人,李世民的皇后也是鲜卑人。结果,唐高宗李治的血统3/4是鲜卑族, 1/4是汉族。
这个让所有中国人世世代代都骄傲的唐朝,他的皇家血脉竟然是这样的构成。
如果说包括鲜卑族在内的北方少数民族和西域人士都被习惯的统称为胡,那么在唐代,汉人胡化极盛,一时大家不仅听胡乐,吃胡食,而且在人生格调上也转向轻健勇猛,用李白的诗句来概括,就是“儒生不及游侠人”,就连最文雅的王维也十分赞赏这样的青春性,想他的诗中有这样的句子,“少年十五二十时,步行夺得胡马骑。”
胡化是在冲破狭小心理空间之后对生命力的高度活化,这种活化是中国文化的集体人格中增加了呼鹰,挥鞭,仗剑,杀虎等强悍的气息随之而来。衣服也开始流行小腰身,连女子化妆也以“髻堆面褐”为时尚,也就是把发髻竖起来,不再做鬓角装饰,也不再追求脸白唇红,反而故意以深色涂脸,还把嘴唇的颜色涂得更深,近似黑色。这一系列细节都在崇尚豪爽刚健的野外行动风尚。
唐代集体人格最诱人的就是这种青春气息。这种青春气息我们在诸子百家中没有见过,他们总是显得过于老成,在秦汉王朝也没有见过,在那里,即使是年轻人也被巨大的社会职能掩盖了年龄。在魏晋名士中倒见过,但他们过于凄美而短暂,总是昙花一现,唯有在唐朝青春勃发成了主要的人格特征。
唐代集体人格中的青春气息,让他们一直保留着学习的心态,于是处处有发现,时时有好奇。
举一个最小的例子,唐太宗非常热爱书法,就拜了老师,跟着书法家虞世南认真学,写来写去,总觉得那个戈字偏旁的斜钩写不好,一写就顿。有一次,他写了一幅字,又碰到了一个戈字偏旁的字,就干脆把右边那一半搁置空着。
没想到正巧虞世南来了。就顺手把那个戈字添上去了。唐太宗回来看到自己写的这幅字很满意,就拿到了魏辉面前说:朕总算把虞世南学到家了,请你看看。
魏辉看过后说:学得最像的,是那半个字,戈字偏旁。
唐太宗听了一惊,叹一声,真是好眼力。
这件有趣的小事让大家领略了初唐时候的文化氛围,唐太宗、虞世南、魏辉这三个当事人的心理都很健康。
堂堂一代皇帝还谦虚地拜师,而且学到艰难处也不避讳。
这种学生做派的最后成绩当然不错。唐太宗被评为中国历代皇帝中的第一书法家,第二名是宋徽宗赵佶,第三名是武则天,李世民的儿媳妇。
唐太宗的这种学生做派还表现在他与玄奘的交往上。他总是以老师相称,一次次拽着玄奘的衣襟说,我与老师相见太晚了,没有来得及对佛教做更多的贡献。他甚至不无天真地请玄教做官,玄奘摇头,他也不勉强,这哪像一个权势盖天的皇帝呀。
由此可见,在唐代集体人格中,生命力高度活化,从表面看是胡化,从内里看是青春气息的勃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