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书虫
我爸爸去姥姥家叫我妈回来的时候已经晚了,我姥姥说我妈已经跟着我大姨去青岛串项链,去了已经小半个月。我爸没有埋怨姥姥,临走之前,把刚从张云静爸爸借的五百块钱全部给了我姥姥,说是孝敬我姥姥的。其实我姥姥根本不差钱,相对来说,我姥姥家的生活水平在村里属于高出其他家庭一大截,从来没少过肉啊鸡蛋啊方便面火腿肠八宝粥之类的。
本来我爸借的这笔钱是用来建设新果园的,没想到给我姥姥,我姥姥也收下了。
我爸说姥姥的三个女儿都在外地,身边没有一个嘘寒问暖的女儿,就当这五百块钱是替我妈给的。
尽管我们都觉得我爸没必要给姥姥这么一大笔钱,哪怕经常去姥姥家看望姥姥或者去的时候买些水果肉鸡蛋类的也不错,偏偏我爸把所有钱都给了姥姥。
谁都没想到这笔钱却给未来埋下一个伏笔。
我爸为了能快速立竿见影见到成果,立马在院子里种了十棵柿子树,还把羊失枣分给四周邻居免费吃,吃完以后回收剩下的枣壶,直接把枣壶种下去,发芽长成树后就能做嫁接树。
至于为什么这样操作,我也不懂,我只是觉得这样折腾还不够功夫钱,得等到什么时候才能开花结果卖上钱。我爸说时间不长,三年就能结果卖钱。

我和我妹都觉得我爸做一个春秋大梦,要等三年啊,谁知道三年以后会变成什么样子。但是我爸非常固执,哪怕我妈离家出走也无法阻止我爸建设果园的美梦。
尽管我和我妹再三给我爸建设果园的美梦泼冷水,我爸依然不为之所动,一天之内在院子四面八方刨了十个树坑,全种成了柿子树。还好,这些柿子树处于幼苗阶段,非常矮小,一把手就能轻轻握住主枝干。
我爸在喂猪羊的圈里各种了三棵,又在院子正前方各种了两个,剩下的两棵种在东西屋子两侧。即使种上十棵柿子树,依然感觉院子没有任何影响。
其实我特别想让我爸在院子里种上一棵苹果树,一棵梨树,一棵桃树,还有一棵杏树,这样一年四季都不缺水果吃,而且还是应季水果。
我爸却说在家里不能随便种果树,在院子里种果树是有讲究的。在我看来,我爸就是唬弄我,根本不想按照我的想法在院子里种树。即使我爸种了这么多柿子树果树,这些水果也没有一样我爱吃的。我什么都不爱吃,就爱吃苹果。不知为什么,我觉得苹果是世上最好吃的水果,不仅解渴滋味还甜甜的。
然而,没多久我爸的美梦就破碎了四分之三,还有四分之一苦苦挣扎。我爸在羊圈里种的三棵柿子树以后,无意中却成了三只羊玩耍的对象。也许羊圈里突然多出三棵小树苗,对三只羊来说空间领地也受到了侵犯,导致这三只羊经常用头顶这三棵树,不是顶就是啃树皮,不到半个月三棵树全都被折磨成光秃秃的模样。

没想到猪圈里的三棵树也难以幸免,被三只半大的猪用猪鼻子给拱的树根都露了出来,有的树还被猪蹭的树皮都没了,尽管我爸看见猪和羊故意破坏他心爱的柿子树用砖头砸过去时,那些羊和猪被吓的四散而逃,可是它们并不长记性,等我爸不在院子,扭头又开始折磨这些柿子树苗。
终于在羊和猪不懈努力的折磨下,这些柿子树终于忍受不了这些身体心灵的双重迫害,它们光荣的牺牲了。
对此我爸看见圈里的猪和羊都要狠狠骂它们一顿,虽然这些牲畜听不懂话,但是它们知道躲起来,看见我爸气势汹汹的样子,全部都依偎在一个我爸够不着打它们的角落。
尽管这些柿子树苗已经死了,但是我爸不肯轻易放弃,不到最后一棵不死心,于是展开拯救这些树苗的行动。我爸说这些柿子树苗比猪和羊都贵,十棵柿子树都将近两千块钱,算下来一棵柿子树苗二百块钱,这换成谁不心疼啊,心疼的牙都是疼的。
思来想去,我爸决定把这些被糟蹋的不成样子的柿子树苗刨出来种到地里去,细心呵护,估计能救回来。还有一棵树苗用来拴老母羊,拴住的老母羊把系着它绳子的这棵柿子树苗的树皮啃的露出一层白花花的躯干,啃了一大截,一直到老母羊站起来够不到为止。

我爸恨不得要把这只老母羊宰了,才能解他心头之恨。转念一想,就算这只老母羊罪大恶极,但是他下不了手,毕竟还要靠这只老母羊下小羊羔。我爸赶紧把拴着的绳子解开,给这棵被吃掉树皮的柿子树苗用白色塑料布裸露在外的躯干包裹起来,相当于人为的给这棵树穿上衣服。
尽管我爸想尽办法努力救活这批树苗,但也是无力回天,这些柿子树苗还没长大成人就轰轰烈烈牺牲了。至于牺牲的原因,还是我爸失算了,他没想到羊和猪的破坏力那么强,他小瞧了这些羊和猪。
我爸并没有为此气馁,他说他有办法补救,只要把这些羊失枣吃过的枣壶种下发芽长成树以后,他就能用嫁接的方法,从剩余的四颗柿子树上摘些发芽的枝干按到这些羊失枣的枝干上,就成了和之前一模一样的柿子树苗。
当时我已经学了生物,生物里有节课专门讲种植技术,里面就讲到了嫁接。虽然理论上有嫁接和扦插技术,但是我觉得实际并不容易成活。尤其是当我学了这个理论以后,我特别想种月季,就学着生物课本上从邻居家门口剪了些月季枝,栽进土里天天浇水,没一棵种活。
为此我专门问我爸为什么月季用扦插的方式种植,怎么就种不活。我爸说种的季节不对,不能夏天种,最好是冬天剪好发芽的枝栽进去后,用塑料膜覆盖起来,保持温度,等到来年春天再一棵棵挪出来,就能成活。
这时我才知道,原来种植气候温度非常重要。我爸问我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我没给我爸说实话,只好说生物课本里教过这个,我想求证生物课本上教的扦插理论能不能用于实践,不是说实践出真理吗。

我爸说这些都是真的,像种红薯都是用的这种方式。我不由好奇为什么不能直接种一块完整的红薯,那样不也能发芽吗。我爸说整块的红薯长出来的枝芽如果不拔出来重新栽种,过不了多久就会死掉,更结不成红薯,因为发芽的红薯有毒,长一段时间后如果不挪走上面的枝芽,那这些枝芽就注定活不下去。
没想到种地是一门技术活,如果没有人教过,根本就不会种地,种不了地。我更没想到种地需要智慧。我爸说之前种地还有种地技术员,像种植棉花西瓜,种植从未种过的经济农作物,没有懂的人传授经验,根本不可能第一次就能有收成。
怪不得古时候推广种地技术,原来如此!
那段日子,我们吃了将近半月的羊失枣,都吃吐了,本来羊失枣的外形和羊粪蛋特别像,自从去了我姥姥家一趟,我三舅逗我和我妹说吃羊失枣就跟吃羊粪蛋一样,又说羊失枣和羊粪蛋味道一样,导致我和我妹吃羊失枣吃出了阴影。我和我妹死活不在吃羊失枣,我爸只能先把积攒好的羊失枣的枣壶种在地里,有多少种多少。一开始还以为没多少,谁知道竟然种了三亩地,把我家那块最大的地都种满了羊失枣枣壶。
我妈用我卖头发的钱给我买了一套紫色七分裤,上下各一件,当时特别流行七分裤,男女老少都穿这种款式,就是裤子到脚脖子处差一柞长,有的称为马裤。
考虑到我妹中途辍学,我就把这整套未拆封的紫色七分裤送给我妹了。我妹特别开心,她妹想到我舍得送给她。她拆完以后试穿了一下,穿上并不好看,不得不让我试穿了一下,没想到穿上以后非常合身,看来我妈给我妈的真的是量身定制。

我妹看了以后一直说好看,还说我穿上比她好看,坚持让我穿。我觉得自己特别对不起我妹,自己也不能帮她,也没办法让她上学,只好把我妈让我替保管的五十块钱拿给我妹,这样我心里好受些。谁知道我妹不要,非要让我自己留着当零花钱。我说她不上学了索性就买一身新衣服穿上,这样就能忘记烦恼,换一种新心情。
我妹并没有听从我的建议,依然把钱给我,让我无地自容自惭形秽,都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总觉得是我夺走了属于我妹妹的一切。
我妹并不在意这些,反而安慰我说又不是她一个人这样,邹琳琳的遭遇跟她一样,邹林林照样吃饭睡觉,也从未掉过一滴眼泪。
也许是我妹妹和邹琳琳的妈妈都是离家出走不告而别,导致我妹妹和邹琳琳关系特别近,近的还以为她两是亲姊妹。原来这世上真的会有同病相怜一说。
随着学业繁重,我回家的次数越来越少,之前我妈在家时为了节省生活费,就骑自行车回家吃饭,我妈离家出走以后,我就跟其他同学一样,每逢放假我才骑车回家。

我和我妹还有我爸在没有我妈妈的日子就这样若有若无的活着,每天我和我妹都深刻意识到没有我妈妈的日子是有多难熬,但是我爸是不是这样的想法,我和我妹也无从得知。
有一点我能明确的是,我爸吃饭不香了,没吃几口就放下筷子说吃饱了。我和我妹也不会劝他再多吃一口,反正他没老婆是他造成的,不是我和我妹造成。我和我妹不由多少有些幸灾乐祸,谁让他不听我妈妈的话,谁让他擅自作主胡乱花钱。
这个苦,这个痛,就该让他尝尝没有媳妇的滋味。
尽管如此,我和我妹心里依然放不下我妈,每天都在想念我妈妈的日子里度过,可以说是每分每秒,无时无刻不在想念我妈妈。
日子开始慢起来,慢的像是天长地久,时间静止一样,慢的让人心慌,心疼,心难受,浑身不得劲儿,总觉得缺少什么。

很多时候,我睡觉做梦总会梦到我妈,我也不知道我妈去了哪儿,不知道我妈妈做什么工作,更不知道我妈妈过的好不好。反正我会莫名其妙的梦到我妈,我不知道我妈会不会梦到我或者我妹妹或者我爸。
可是日子总得有个活下去的念头,就当是给自己留个活下去的念想吧,盼望妈妈回来成了我当时最大的愿望。
我除了上学就是放假下地干农活,我妹除了做饭刷碗扫地就是跟着我爸一起下地干活,不过我爸念我妹年纪小,并没有像黄世仁那样使劲压榨我妹,毕竟还是他的亲生女儿,就让我妹在家做饭刷碗扫地洗衣服,其他的我妹爱干啥就干啥,他也不干预也不管,更没功夫管那么多。
我爸陆陆续续把买来的羊失枣总算是全部种到了地里,一种就种了将近五亩,按说起来还能种,但是羊失枣一直都没吃完,导致我爸也就放弃了,说是当试验田先试试看。
这些羊失枣开始生根发芽,像是一个个约定好似的,一个个都露出头来,冒着尖儿,攒着劲儿往上,它们也要努力冲破牢笼冲破黑暗,才能有机会见到这个世界的光明。
我看着那么大的一片土地,看到还没一柞高的幼苗,头上面还顶着看得见的壶壳,说不出的一种感受。说起来,我还有些恨它们,恨它们破坏离间了我爸和我妈的夫妻关系,致使我妈离家出走,可是看到它们破土而出时,我竟然觉得它们是那么喜人可爱,蓬勃有力,有一种我从未见过的朝气和生命力,不知不觉深深打动我。

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就是从此刻开始对土地有了情感,或者埋下一颗情感的种子。反正我伤心无助时,就会情不自禁的来地里看看这些幼苗,我什么也不说,它们好像懂我的内心,风起时,它们就一起向我挥手示意,风走时,它们又一起向我告别。
我忽然觉得自己有了朋友,知己,甚至有了至亲至爱的人,这样给了我活下去的力量,爱的力量还有生长的力量。
我的痛苦无奈无助也就减轻了些,我想我妈要是回来,也许看到眼前这一幕,多少会被感动,多少会释然,说不定看在这些幼苗的份上,一时心软多少会原谅我爸爸吧!
这些都是我的想象,我从来没有给我妹说过,也从来没有给我爸说过,当然我也从未给我妈说过。哪怕我妈妈回来,我也不会给她说的。我觉得我说了他们不一定会懂,只要我自己懂就行了。
这天周末我和我妹在家里开始大扫除,从我妈离开这个家以后,大扫除自然而然落到我和我妹身上,整理衣物,打扫屋子各个角落,打扫墙壁窗户,比上学在学校里打扫公共卫生还要积极主动。
我妹从之前的懒惰也开始变得勤快起来,整来出来一大包又一大包的衣物鞋子都是我爸爸的,我妈妈的反而很少,我和我妹妹的都是小时候的偏多些,但是我们都不能穿了。我们原本是要扔掉的,结果被我爸发现,我爸狠狠呵斥我们一顿,说我们乱扔衣服鞋子,更说这些衣服鞋子不能乱扔乱丢,只有死人才能扔衣服鞋子,而且不仅要扔掉还要烧掉。我和我妹对此嗤之以鼻,觉得我爸太封建迷信,就是因为他封建迷信才导致我妈妈生了一个又一个女儿,让我妈妈一直没有生出儿子,他不是想要儿子吗,老天偏不让他如意。

虽然我爸禁止我和我妹妹把那些旧衣物鞋子当垃圾一样扔掉,但是我和我妹偷着倒掉街上大坑里,反正那个大坑每天都会有人烧垃圾,只要烧了,他就看不到我和我妹扔的证据。这是火最好的用处,想要毁尸灭迹,就用一把火烧了,总会烧的一丝不剩,干干净净,哪怕烧成灰,也休想找到蛛丝马迹。
我和我妹一边盯着我爸的一举一动,一边偷偷把这些旧衣物鞋子全扔了。小时候用的尿戒子以及用来纳千层底布鞋的一玉米糊糊糊好的布鞋底,全部都被捆绑的整整齐齐。我和我妹商量以后,也都一股脑儿的扔到大坑。
既然我妈离家出走,这个家就没有女人生孩子,也没有女人纳千层底,扔,都扔,扔的远远的,扔到看不见的地方,好似把过去能扔掉的都扔掉。甚至我和我妹都动了扔掉那些旧箱子旧柜子的念头,一想到那些都是我妈妈的陪嫁过来的家具,我和我妹最终没舍得,是的,如果我妈再也不回来了,如果我们把我妈妈的东西都给扔了,那家里就没有妈妈的任何东西,我们也不能睹物思人了。
我和我妹再三考虑以后,决定不动我妈妈的东西,要扔只扔我爸我和我妹的衣物东西。我看着那些藏青色尿戒子,怎么也想象不到这是我和我妹小时候不懂屎尿的时候用的,不知我妈来回洗了多少遍,不知我妈手洗的时候作何感想,也许我妈当时忘记臭气熏天,只记得当母亲的快乐甜蜜,忘记养育成人所要承受的沉重负担。
每逢周末不是下地就是收拾屋子家务,在我和我妹不懈努力扔掉旧物的多次努力下,那些旧物已经能扔的都扔了,能化为灰烬的也都化为灰烬了。就算我妈回来以后想要找回也找不回来。我和我妹把之前狭窄的屋子整理的宽敞明亮,井井有条,每件衣服叠的整整齐齐,被子鞋子全都摆放的井然有序。如果不是我妈妈离家出走,我和我妹真的不知道我家的屋子竟然会有这么大的空间面积。

我想如果我妈看到眼前的一幕,肯定非常诧异,吃惊,而后激动万分。这也算是我和我妹给我妈妈准备的礼物和心意吧。
这天晚上,我又梦见我妈,梦见我妈在梦里哭了,而不是我和我妹哭了。醒来以后,竟然像真的发生一线,完全不像是梦境,我清晰的记得我妈妈哭的撕心裂肺,伤心欲绝,悲痛万分,像是哭的死去活来。
一连几个晚上,我都在做同一个梦。只到最后一次,我竟然梦到我妈回来了。我给我妹讲我梦到妈妈回来了,我妹妹却不以为然,她非常冷静理智说道:“走了干嘛还要回来,明明这是个火坑回来还想再跳一次火海吗,咱妈太傻了,这个世上就她最傻,傻的没有天边。”
我不敢相信我妹妹会这样想,原本以为我妹妹听到我梦到妈妈会回来,会非常高兴激动,没想到她却是这样反应。
我本来想问我妹难道她一点不想妈妈吗,可是我没有问出来,我妹妹的冷酷无情让我觉得她说的非常有道理,她是发自肺腑的希望我妈妈幸福,而幸福的最快的路径就是离开这个家,离开这个束缚牢牢捆绑她一生的牢笼火坑。
即使这样,我依然有一种强烈的预感,我妈要回来了。这种强烈的预感不停反复的出现在我梦境,我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每天都会做同一个梦,甚至每次做同一个梦的时候,我都久久不愿醒来,我希望这个梦是真的,能变成真的,可是我又害怕它变成真的,如果我妈回来,这辈子想要再逃出去只有指望我和我妹妹了。

这天阳光照亮大半个屋子,屋子里四分之三都是阳光,把我和我妹照的困意袭来全身。本来我和我妹折叠衣物特别有精神,可是困意说上来就上来,我和我妹实在顶不住就去床上睡了。
我又做了同一个梦,先是梦到我妈妈哭,而后又梦到我妈妈像天使下凡一样推开屋门,走进来,她身后满是阳光,阳光像佛光一样紧紧守在她身后,她笑着喊了我的名字:“月儿!”
这一声“月儿”让我如梦初醒,久久从梦境没有走出来。我想喊我妹我又梦到妈妈回来了,可是我见她睡的特别安稳,就没有叫醒她。也许我妹妹和我做的是相反的梦,她的梦里妈妈没有回来。
我在床上回味好久妈妈推开屋门喊我名字时的梦境感受,如果不是梦,我真的觉得那是真的,完全不像是做梦。我的困意瞬间全无,蹑手蹑脚地从床上走下来。
我特别想找一件事做,好分散刚才梦境带来的那种冲击感和真实感。也许我太想见到我妈妈,太想念我妈妈,甚至我比我想象中更想念我妈妈。我一直以为我不会想她的,可没想到我控制不住。
我正要开始收拾东西时,就听见院子里有人喊我的名字“月儿”,我以为自己出现幻觉,不由停下手中动作,又有人喊了一声“月儿”,我听着像我妈妈喊我的声音,转念一想,我一定是想我妈妈想的走火入魔,想疯了才会出现这样一种幻觉。
我没有再往深里去想,只好抛去杂念,开始折叠衣服,折叠衣服的时候让我感受到一点点快乐,让我忘我,让我忘记周围一切,可以让我放空自己的私心杂念。

我正低着头折叠衣服,不知何时一个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声音回旋在耳朵里,“月儿,我回来了!”
我不可置信的抬起头来,看到一个日思夜想魂牵梦绕的面容,是的,没错,我妈就站在我面前,就跟她在我梦里出现的一样,她的身后都是阳光,阳光跟着她一起到了屋里。
我手中折叠的衣服不知何时掉在地上,我想说话又说不出,总觉得像在梦里,像做梦一样,太不真实了,但又觉得过于玄幻真实。
我嗫嚅嘴唇半天没有喊出妈妈这个词,反而是出神了一会儿,一时不知所措,后来我先是跑到安睡的妹妹跟前,叫醒她说:“醒醒,芝芝。”我没有说出妈妈回来后半句,我怕说出来我妈就消失了,我妹被我摇晃的一连茫然地说:“姐!”然后我就说不出话,我用眼神示意妈妈回来了,看向我妈妈所站的位置,这下是真的了,我妹妹像是弹簧似的立马做起来说:“妈,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我妹说着就横冲乱撞的跑到我妈面前,一下扑在我妈怀抱里。历经我妈妈三个月离家出走,我好像不会说出妈妈这个词,妈妈这个词在我嘴里既陌生又熟悉,我始终都张不开口说出来。
我妹妹在我妈妈怀抱里又是哭又是笑,反而我却冷静的看着眼前的一幕。说心里话,我真的不知道该跟我妈说她离开以后我内心深处的世界,甚至我都不知该如何或者用什么词来形容或者表述我对我妈妈内心深处的情感。
我实在说不出来那些话,但是我妹妹既用语言准确的表述说出来又用实际行动表达出来,而我是怯于语言表述又怯于行动表达,是的,我太害怕失去,更害怕失而复得后的再次失去,失去让我不知所措,失去让我陷入困顿当中无法自拔,这种深深的无力感不知不觉沁透我全身心的骨血,遍布我全身,甚至还掌控着我的大脑每一根神经末梢。

准确来说,我恐惧失去,渴望得到,但是恐惧失去的力量强大于渴望得到的力量。
我妈终于哄好我妹妹以后,才和我说话,“月儿,你和你妹妹都瘦了,瘦了不少,都是我害了你们,把你们带到世上让你们活受罪。”我妈说着说着痛哭流涕起来,我和我妹也忍不住哭了。
此时此刻,只有眼泪能表达我们三人内心深处的情感,说什么都是无用。不知多久,我流着泪说:“妈,我梦到你哭了,每天晚上都在我梦里哭,哭的特别难过,后来我就梦到你回来了,我给我妹说我妹还不相信,刚刚我还梦到你回来了,没想到醒来竟然是真的。我都以为是在做梦,我不会在梦里吧?”
说完,我担心还在梦里,不由狠狠咬了自己的胳膊,很疼,恍然醒悟,原来这是真的,梦境里的真实变成了现实。
我妈流着泪说:“自从我走了以后,我天天掉泪,白天想你们想的掉泪,夜里睡觉想你们想的掉泪,我天天夜里梦到你们,梦到你们哭,然后我就醒了,醒来就再也睡不着。你大姨劝我不要想孩子想家,慢慢适应就好了,可是我一想到你们在家没人疼没人爱没人关心,我就放不下你们。”

我妹说:“妈,你放心,你不回来,我们也不会怪你,我和我姐都支持你和我爸离婚,我爸做事太不靠谱,也不在乎你的感受和想法,你跟他离婚吧,你去寻找属于你自己真正的幸福。我和我姐都支持你,长大以后也会孝顺你。”
我妈哭着说她舍不得离开我们,舍不得我和我妹妹,更舍不得这个家,唯独没说舍不得离开我爸。
也许是从这时开始,我妈就对我爸死心了,也对她追求向往的幸福婚姻死心了,剩下的生命里只有对我和我妹无怨无悔的付出和无私奉献的母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