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花花
一对亮晶晶的丹凤眼,雪白的绒毛配以不规则的色块--是那种浅淡的中络黄。阳春三月,那只半大不小的花猫蜷缩在W家橱房外的护栏上享受阳光,懒懒地,看上去很惬意。W管她叫花花。伸过手去抚摸,它却唰地一声蹿到卧室的窗台上去了。在护栏的垫板上放一丁点肉渣儿,W退后几步静静地观察。管猫咪叫“馋猫”,多少包含几分误解。猫咪吃东西其实很挑剔。怕辣也怕咸,香肠腊肉它是不吃的;火腿肠也不吃--可能不对口味。猫咪们吃清淡的肉,吃鱼和肝,生熟都行。吃的时候很谨慎--绕着圈子慢慢地凑近,嗅几嗅,用爪子试探着刨一刨,才把食物勾到鼻子底下,再舔上一舔,形、色、香、味、滋[滋者,口感也]都考据无误,这才安心地享用。饿极的时候例外。
W年轻时在大西北,养了一只小麻猫。那是半饥不饱的年代,吃穿用都凭票证供应,人还少见油腥呢,猫咪们也就饥不择食了。半截儿剩馒头或包谷馍馍扔地上,它立刻扑上去狼吞虎咽。
时代不同了,人和猫们都忘记了肚皮贴背脊骨的那滋味。W呢,一夜睡醒才发现少了几颗门牙,带点子罌粟味儿却忒燥辣的火锅儿吃得不爱了;2009年的猫咪呢,不用鱼肉你就休想吊起它的胃口。几经诱惑,花花才从橱房的窗口溜进W的屋子里来开始它的观光之旅。
跟小麻猫不同,花花是一只流浪猫。人在它眼里简直就是侏罗纪的肉食恐龙,所以警惕性特高--已经涉嫌私闯民宅却老是避开W,不让业主近身。卧室、客厅、橱房、厕所各具现代功能,但猫们却通不认。门敞着的吧,那就该当它伸伸展展地到处去溜达--窗台上窜来窜去,在茶几上打滚,连接电脑的那许多线头,它绕进绕出跳线圈觉得好玩儿极了,憋不住了还把床铺当毛厕,竖起尾巴来抖几抖就想撒尿。但夜色朦胧时分总记得回到窗台的护栏去睏觉,准是觉得那里可以保安全。
有一天W发现花花专一找着隐蔽的角落嗅来嗅去,在一个扔杂物的大纸箱里恋栈。仔细再看,才发觉它的肚腹圆滚滚的,里面好像有东西在蠕动。嗨,不会是要下崽了在找窝儿吧?记得多年以前,在一处棉纺厂的家属院里,老婆带了孩子睡外间屋里的大炕;自己呢,睡小间屋带小麻猫。有一次他揭开被子突然发现,毫无先兆,小麻猫竟然产下了一窝崽--约莫四或五只,幺指姆大小,粉嫩粉嫩的肉红色--小麻猫正逗着它们玩呢。此前,W从未在第一时间目击过猫咪分娩,但却听说过猫咪产崽是要避人的--即便是主人。所以,他调转身去给妈妈和孩子们安顿一个安乐窝。没想回头去看,那妈咪居然拦腰衔着一只小崽作吞食状。岂有此理!虎毒尚且不食子呢,你你你!青年W于是提起小麻猫就是两巴掌--但对小崽儿们他当时是怎么安排的现在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了--他老了,说话都不关风了,因为没了门牙。好在无须说话,眼下要紧的是给花花布置产房--当妈妈了,还能居无定所到处流浪么?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