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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在街头,一位老妇人在叫卖手工老粗布床单。我拿起一条仔细端详着,恍惚间,母亲织布的身影又出现在眼前。
小时候,我经常看见母亲坐在织布机前不停地织布,那“唰——呱嗒,唰——呱嗒”有节奏的声音真好听!那时候,我家的被子、床单几乎都是老粗布做的,粗布无处不在。
母亲织出的白色粗布当成被里,格子粗布当成被面,条纹粗布做成床单,房间门口的帘子也是条纹粗布做的,就连母亲挂在厨房用来擦手的布也是粗布,每次织布除了大块后剩下的一小块带线的布头,母亲总是不舍得扔,挂在厨房里用来擦手。
那时,我总觉得老粗布太土气了,布面有些粗糙,也不像买的床单那么好看,可母亲总说老粗布铺到床上耐看也不卷边,尤其是缝成贴身床单,铺到身子下很舒服,新单子夏天铺凉快,旧单子冬天铺暖和柔软,我当时很不理解。
我觉得母亲特别喜欢织布,尽管我不喜欢老粗布,可母亲织布的技术我是非常佩服的。在我的眼里,母亲就像一个魔术师,她能把棉花变成长长的棉线,然后再把棉线织成一卷卷老粗布。
每当母亲纺线时,我总是在旁边看着,她的两只手默契地配合,手臂忽上忽下,忽前忽后,像在跳舞,当棉条从母亲的手指间吐出一条粗细均匀、绵长不断的线,缠绕成一个“穗子”时,犹如蚕吐丝做茧一般,那简直是一种神奇的表演。
看母亲织布也是一种享受,母亲坐在织布机前,背微驼着,两只脚轮流蹬着织布机上的木板。在两只脚交换的一刹那,织布机上的线分开上下两层,梭子从母亲的手上飞出,顺着经线交叉分开的通道飞到线的另一边,正好落在母亲的另一只手里。梭子左右不停地飞舞着,吐出一条长长的线。
随着母亲的动作,母亲面前的粗布在不动声色地加长,加长……织布机上的线经过母亲的巧手,变成了一卷卷老粗布,那是母亲的杰作,是母亲辛勤劳动的结晶。织布机发出有节奏的声音,是一支古老的曲子,在儿时的老屋里流淌、弥漫,我聆听着这种古老而悠长的乐曲长大。
记不清有多少个夜晚,我在母亲的织布声中进入甜蜜的梦乡,又有多少个黎明,在母亲的织布声中睁开惺忪的双眼。
那一年,母亲病倒在床上,接连几天没有听到织布声,我总觉得少了什么。后来,母亲稍微好了一点,就拖着柔弱的身体又开始织布了,奶奶劝母亲等身体好了再织,可母亲不舍得停下来,她说:“病了这么多次,也不知自己还能活多久,赶紧多织些布,存起来让家人以后慢慢用。”
谁知那竟是母亲最后一次织布。母亲的病越来越重,母亲把她对家人全部的爱织进了一匹匹老粗布里。
后来母亲去世了,我再也听不到母亲的织布声了。母亲纺线、织布时那端坐的样子,永远定格在我的心里。母亲织的老粗布散发着乡土气息,饱蘸着对家人的爱。
各色花纹的老粗布堆满了柜子,每当打开柜门,抚摸着这些粗布,眼泪禁不住夺眶而出,这些布是母亲用她的健康和生命织成的。
随着年龄的增长,我渐渐地喜欢上了老粗布,晚上躺在母亲亲手织的老粗布床单上,清新绵软的感觉像是母亲温暖的怀抱,舒适而又温馨。
每一个失眠的夜晚,我轻轻抚摸着粗布床单,闻着那特有的馨香,仿佛又听见母亲纺线织布的声音,眼前又出现母亲纺线织布的身影,我渐渐地又睡着了。
在睡梦里也能感受到母亲的体贴入微和源源不断的爱。 老粗布温暖了身体,同时也温暖了记忆。现在超市里、大街上各种面料各种花色的床单让人眼花缭乱,它们都无法代替粗布床单在我心中的位置,朴实无华的老粗布默默地陪伴我度过每一个春夏秋冬,一直温暖着我的心。
这一卷卷的老粗布,见证了母亲多少次起五更睡半夜的付出啊!她是母亲一生勤劳的见证,是母亲对我们永远的关爱,更承载了我们对母亲永远的思念和缅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