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摘选自读史专栏
第二章:首辅申时行
皇帝不玩了,群臣炸毛了,谁来调和呢?这就轮到张居正的接班人申时行了。
在这一篇里,黄仁宇细致地描写了申时行的工作,非常的繁杂,非常的沉闷,让人有一种昏昏欲睡的感觉。
这些细致的描述,无一不在提醒世人,这个国家,这个机构,它的主要目标已经不在于完成什么工作,制定什么计划,而主要变成一些繁文缛节的仪式。
这就是黄仁宇所说的,明朝失去了国家管理的关键:技术。
但黄仁宇依然认为,申时行有他的价值,他的价值就是和事佬,起着调和剂的作用。明朝的官员技术上不先进,但吵架个个都是先进标兵。所以申时行面对的主要问题,是怎么调和各级官员的争议。他成了调解员,而不是帝国CEO。
申时行能在首辅的位置而不倒,和他的道德洁癖,以及处事技巧有很大关系。
有一个例子可以说明申时行的清廉及处事方式:在明代,许多退休回家的官员都要买田扩宅,采取的方式多是强取豪夺,所以民愤极大。
申时行也想扩展一下房宅,他的邻居是一个做梳子生意的木匠。申时行先同这个邻居商量,但这邻居不买他的帐。有人提议通过官府强买,但申时行不同意。
他想到一个办法:让管家到这家梳子店买了很多梳子,每当有客人来时就赠送一把,并称颂这梳子如何如何好。逐渐,这家梳子店的生意越来越红火,特地来买梳子的人络绎不绝。
但生意好带来的问题是店面太小,必须另找一块地方扩大经营规模。于是店主主动找到申时行,请求他买下店面。
就这样,申时行在两三年时间,用他惯用的方法实现了自己的愿望。
这从一个侧面说明了申时行的的清廉,也说明了他处事方式:用温和的方法达到双赢的目的。
所以黄仁宇在书中对他颇多肯定,“申时行用恕道待人”,“有阳刚有阴柔,他必须恰如其分地处理文官集团与皇帝之间的矛盾”。
这是说他的平衡术。
但是,申时行是道德楷模,却对帝国无能为力;张居正不是道德楷模,却很好地治理了帝国。
这里能说明黄仁宇的另一个重要观点:道德很重要,但道德不是万能的。在治理社会方面,道德只是底线,而不能是手段,技术才是重要手段。
所以,黄仁宇给申时行的定位是官僚,张居正的定位是政治家。当然,官僚和政治家基本是同一品种,大家都在官场混,先装孙子最后当爷爷。
这两者的区别在于,政治家首先是有良知和理想的官僚,混出来后就要干事,要实现自己的抱负。官僚是实用主义者,首先要保证自己的身份地位,能干就干,不能干就混。
总之一句话,政治家要能干再能混,官僚要能混再能干。
申时行是顶级的官僚,他老成,做和事佬和稀泥的艺术已达登峰造极的境界——可以说,如果没有申时行的和稀泥,在张居正死后的十年内,张居正的政令会被彻底废除,已经形成的有利于大明的游戏规则会被彻底改变,大明王朝会提前迎接下一个朝代的到来;
没有申时行的和稀泥,北方边境(山西河北北部)不会有十年的和平。和稀泥不仅仅是调和皇帝和大臣,更是和到了外邦人头上,把大仇人蒙古忽悠成生意伙伴;
没有申时行的和稀泥艺术,群臣会激烈反对启用张居正提拔的潘大人去治理黄河(当然也是群臣揣摩上意的结果),也就没有万历年间成功治理黄河的记录。
这些,都让国家受益,万民受益。
一句话,申时行这一章很枯燥沉闷,但又不得不承认,申时行和万历的对话实录、申时行的奏折,以及申时行和百官讲话实录,都很值得认真学习,可以从中学习到说话的艺术。
还有,正是因为申时行非常洁身自好,所以没谁能抓住他的把柄,否则,张居正倒掉后,作为张居正的得力副手,他不可能登上首辅之位。
换句话说,申时行是传统的好官:有能力,又没道德瑕疵。但一味地强调从道德上处理问题,也是传统中国的一大弊病。申时行就是重要的代表人物。
申时行强调以德服人,亦以德量人。评判一个官员的最高标准,是道德是否完备,而不是技术是否先进。调解的标准,也不是谁的论点更合理,而是论者的道德是否高尚。
这就是黄仁宇说的,中国传统社会的一个很不好的问题,就是过于关注道德,而忽视技术。
于是,这位万历十五年的内阁首辅,最终陷入道德的泥潭,才57岁,就被迫上疏辞官归乡。
套用一句经典的话来说,申时行或许是最好的内阁首辅,同样也是最坏的内阁首辅。
那有没有人试图提高过大明帝国的技术管理手段?
有的,那就是张居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