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万兴皱着眉头说:“这是个倔老头,今年有六十多了吧,他花园管得好,但脾气坏,同谁都合不来,他来这里有三十多年也没见他结婚,哪来的小孩子呢?”
兰娣插话说:“听丁老头说,那孩子是他弟弟的孙子,弟弟和弟媳早就死了,他的侄熄也就是这孩子的妈,去年被日本鬼子抢去当‘花姑娘’,孩子的父亲上去阻拦给鬼子一刺刀捅死了,家里的孩子成了孤儿,村里人把他送来这里。他为着给丁家留个种,就咬牙偷偷地把他收下了。我们看到他时,他吓得发抖,还向宝花姐下跪,请她准许他收下这孩子!”
钱万兴听了就急得站起来说:“宝花,你好糊涂,肺炎是耽误不得的,我回来时就该先告诉我,还慢吞吞拖到这时,快叫来福派阿强开车,马上送孩子上医院,钱由账上出!”
兰娣听完马上拔腿去找来福交代。等兰娣安排好回来,钱万兴笑着对她说:“你宝花姐管得真宽,还要我去做媒,把崔先生和秦妈拉成一对,我可从来没有做过媒,这件事我不管!”
兰娣笑着拍手叫好说:“钱爷,刚才你这两件事办得真漂亮、真慷慨,完全是一付大老板的气派。那崔先生和秦妈都是十多年对钱府忠心耿耿的好员工,如果你在这件事上帮他们一把,今后他俩会更加努力为您效力呢!”
钱万兴笑着对宝花说:“啧啧!你听听这小丫头的嘴有多甜,你能及得上她的一半,我肯定会被你迷死!”宝花听了娇嗔地骂道:“看你这张臭嘴!”说着挑起珠帘,进了卧室。
兰娣笑着说:“钱爷,你行了好心有好报,明年,天老爷送你一个大胖儿子!”
钱万兴这下子乐得发疯,哈哈大笑着,掀帘进了内室,只听他大声笑着说:“哈哈......宝贝,你可听见兰娣刚才说的话,她说我做了好事,天老爷要送我一个大胖儿子,这事还得请你来配合呢!哈哈!”
钱府里出了两件轰动的喜事,一件是两幢员工宿舍修缮一新,还配备了不少生活设施,每个住在里面的员工都喜笑颜开,因为在市面上要找这样一间房既要用金条作顶费,每月还需用一半的工资付房租,所以众人十分称颂。特别是花匠丁老头,老板花了一两金子的代价买了两针盘尼西林针剂,把他的孙子从死亡线上抢救过来,一直倔得像头牛的他,竟抱着孩子跪在花厅的院子里哭着要给钱万兴和宝花叩头。
另一件喜事是大管家崔士雄和秦妈喜结良缘。他们两人都是钱府的老员工,平时与人为善,真诚待人,所以人缘极好,大伙高高兴兴给他们出力。钱万兴拨给中厅三间东厢房作新房,并亲自为他俩证婚。崔士雄假座杏花楼餐馆宴请钱府公司职员及佣工,不收一分礼金,宾客尽欢而归。新婚之夜,崔士雄哭着对秦妈说:“早年我在军阀部下当营长,因妻子被恶狼团长奸污自尽,我愤而杀了这恶贼,浪迹天涯,在贫病交迫中幸遇钱爷收留,栽培重用才有今天。你也是个苦命人,早年守寡孤身一人许多年。现在我俩有这幸福生活,多亏钱爷和宝夫人,他们的恩德要铭记在心,一旦需要必当舍命相报!”秦妈点头称是。
“投桃报李”,钱府上下顿时出现人人勤勉守职的好风气,而且员工们对宝花产生由衷的尊敬和爱戴,连心存芥蒂的丽红和少奶奶在暗地里也不得不佩服她的贤惠。只有大太太和来富极不服气,他们对宝花更是又妒又恨。
英国弗·培根说:“在人类的一切情欲中,嫉妒之情恐怕要算最顽强、最持久”。“嫉妒是一种卑劣的情欲,这些无德者总要嫉妒有德的人,无能者总要嫉妒有能力的人,狂妄自大者总要嫉妒谦虚谨慎的人,因为后者的成功证明了他们的失败,这就更刺伤了他们的心”。在嫉妒的邪火催发下,两人想出一个对付之策:既然她逞能,就把钱府日常的家务事,统统推给她去处理。宝花当然不便插手。而佣工要请示待办的事,得不到及时处理,急得心急火燎,怨声四起。崔士雄只能向钱万兴禀报。他听了大怒,立即去找大太太说理:“你不用刁难宝花,这点家务活她还是挑得起来的。你在其位不谋其政,既然徒有虚名,就该让位,现在你就写个让位声明,明天我就宣布把宝花扶正!”
这几句话击中顾氏的要害,她哭哭啼啼说:“这些都是宝花这妖精造的谣,我天天为你操持家务,从早忙到晚,累死累活你知道吗?我要交权不正中了这妖妃的圈套吗?要我交权办不到!”从此她就没敢再撂挑子。
顾氏一计不成又生一计,心想,“此女留着终成祸害,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快刀斩乱麻,把她弄死完事!”她找来富施加压力说:“你拿我五个金戒子去买砒霜,至今没有下文,你安的什么心?既然你不给我办事,我也不准备活了,先把你谋害陆月庭和荷香的事抖出来,我和你同归于尽!”
来富听了大惊,他知道这蠢女人头脑发昏时,什么事都干得出来,为了救这急,他把心一横说:“我怎么不卖力呀,这些天经常在外面找关系买货,可人家开的价太高,要一两金子才肯卖呢!”于是他又从顾氏手里拿到三个金戒子。
阴险贪婪的来富花了一个金戒子从药店的学徒手里弄到砒霜,顾氏胁迫婢女阿藕找机会去厨房投毒。
钱府对主人家的三餐饭规定是:早餐由厨房工作人员分送各房,中饭由各房婢女到厨房去取,晚餐都到餐厅坐桌开饭。这天中午小梅从厨房拿着饭菜回屋,把托盘放在桌上说:“请宝夫人用餐。”然后自己就去食堂吃午饭了。
这时宝花正在看书,兰娣过来看盘里的菜肴,见是四菜一汤,有栗子嫩鸡、糟溜鱼片、盐水虾、香椿拌豆腐、开洋雪笋汤,一碗香粳米饭。那些菜色香味俱全,一阵阵香味飘来,引得兰娣直咽口水。她不由多看了一眼,正是这一眼却发现了问题。兰娣见香椿上面有一层微黄的粉末。她先是想到厨师撒上去的胡椒末,但闻闻也没胡椒的香味,又去看其它三盆菜,上面都有这样的粉末就觉得很奇怪。正在这时宝花放下书,洗手过来用餐,她端起饭碗,拿着筷子来夹鱼片。兰娣心里突然闪过一种不祥的预感,就轻声说:“宝花姐,你慢点吃,我怕这菜有问题!”宝花瞪她一眼说:“就你的心眼多,成天疑神疑鬼的,烦不烦呢?”兰娣夺下她的筷子说:“我爸常说‘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钱府里有的人黑心黑肺不能不防!”她说着就用筷子挑了一点粉末放在嘴里去品尝,感觉又苦又辣,舌尖还有点麻木,顿时苦着脸去向痰盂吐唾沫说:“这东西不能吃,难吃死了!”宝花说:“怎么个难吃法,让我尝尝!”说着宝花又拿起筷子去夹鱼片吃。兰娣非常生气,一把夺过她手里的筷子,夹了一大筷鱼片丢进猫食盆里,呼叫“咪咪来吃鱼!”
那只美丽的波斯猫也到了自己吃饭的时间,早就在桌子下面转来转去,见到盆里有食,就马上过来狼吞虎咽把鱼片吞下,还不觉饱,就在兰娣脚边转着“妙呜,妙呜”叫闹还要添。宝花见了笑着说:“我说没事吧,可惜了这鱼,给咪咪吃掉这么多……”她话还没说完,那猫突然一声凄厉嚎叫,一蹦倒地抽搐起来,口中流血,四肢伸伸就死了。这下宝花和兰娣吓得张着嘴说不出话来。
兰娣煞白着脸轻声对宝花说:“现在不要让小梅知道,你还坐在那边去看书,我去找来福!”宝花一听兰娣怀疑小梅投毒更害怕了,就抖抖索索拿着书坐得远远的。兰娣将猫的尸体放到桌子下面,好在上面有台布罩着外人看不见。不多时兰娣和来福匆匆赶来,来福一见波斯猫惨死的状况,就知道是中毒,不敢擅自处理这件事,急忙打电话到公司把崔士雄找回来。崔士雄见状大惊,叫来福把食物和死猫送去化验,自己不敢隐瞒,马上赶到公司向钱万兴禀报。
钱万兴听了大惊失色,立即和崔士雄回府,要彻底追查这件投毒案。他本想报告警局,但怕家丑外扬,招来社会非议,决定自己亲自查问,虽然化验所证实是“砷”(即砒霜)中毒,但调查结果并未发现投毒人。虽然第一怀疑对象是阿藕,但没人发现阿藕去过厨房,况且大太太的午餐尚在厨房里。顾氏“证明”:“阿藕昨夜叫肚子痛,整个上午没吃没喝都睡在床上”。而小梅和小婵都有人证明没有投毒的时间。问厨房人员,秦妈、彭连生等人怕责任重大,也未仔细排查,就一口咬定“大家一直都在厨房里守着,互相都能证明。”因此,这次投毒事件竟成了悬案。
顾氏和来富为投毒,曾作精心策划,制造投毒人不在现场的假象。只是阿藕在投毒时没把一包砒霜投在汤里,而是自作主张,将毒物分洒在四盆菜的表面和汤里,使细心的兰娣看出了破绽。顾氏见这次投毒失败,心中十分懊恼,又偷偷找来富商量对策。
来富说:“这次宝花不死也是天意,而我们由于隐蔽得好才逃过这一劫。如果再叫阿藕到厨房去投毒,目标太大,十分危险。我想到宝花身边的丫头小梅可以利用。她经常到门房间来打电话,与阿三很谈得来。我看她头脑简单、作风轻浮、爱打扮嘴又馋,可以通过阿三把她骗到手,和我们做一伙,还怕宝花能逃到天边去?只是又得要花点钱哩!”顾氏听得大喜,拍着胸脯说:“小梅是个合适的人选。钱的事你不必担心,我这里有。你尽量抓紧办,我立等你的好消息!”临别,顾氏又给了来富五个金戒子。
阿三拿了两个金戒子,欣然接受这一任务。他只用一个金戒子的代价就把小梅勾到手,两人避着门房王老头,经常在门房间胡搅。热恋中的小梅口无遮拦,把她为盛府通风报信的事告诉阿三。顾氏眼见猎物落网,就设计亲自去捉奸,加上向盛府出卖情报这两项罪名,迫使小梅畏罪就范,又做了大太太和来富的耳目,只等时机一到就对宝花下手。这里顾氏还没来得及下手,那盛伯义却等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