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子》学习第85天《离娄上 凡二十八章》7.20~23
原文阅读
孟子曰:“人不足与适也,政不足间也,惟大人为能格君心之非。君仁,莫不仁;君义,莫不义;君正,莫不正。一正君而国定矣。”
孟子曰:“有不虞之誉,有求全之毁。”
孟子曰:“人之易其言也,无责耳矣。”
孟子曰:“人之患在好为人师。”
字词注释
[1] 适:通“谪”,责备。
[2] 间(jiàn):非议。
[3] 格:纠正。
[4] 虞:料想。
[5] 易:轻易。
[6] 无责:不值得责备。对于此句解释纷纭,有人认为是没有责任心的意思。
译文参考
孟子说:“一般人不够去责备君王,一般政事也不值得去非议,只有大人才能纠正君王内心的错误。君王仁爱了,就没有人不仁爱了;君王忠义了,就没有人不忠义了;君王身正了,就没有人不正了。只要君王正了,国家也就安定了。”
孟子说:“有料想不到的荣誉,有苛求完美的诋毁。”
孟子说:“人说话轻率,就不值得责备了。”
孟子说:“人们的祸患在于喜好当他人的老师。”
核心内容解读
第一段话主要阐述了君主品德对国家治理的关键作用。孟子提出了“正君心”政治哲学,这是儒家德治思想的核心之一,强调君主或最高统治者的道德修养对国家治理的决定性作用。“正君心”的思想,本质上是在探讨“如何让权力更道德”,这一命题至今仍具有深刻意义。这一思想不仅影响了中国传统政治文化,也对现代领导力理论有所启发。
首先,君主是国家的道德标杆。 “君仁,莫不仁;君义,莫不义;君正,莫不正。”君主的品德直接影响臣民的行为,上行下效,形成社会风气。类似于现代政治学中的“领导示范效应”(Role Model Effect)。孟子说“一正君而国定”。只要君主心正,国家自然安定,无需过多强制手段。这里他强调“德治”优于“法治”,但并非排斥法治,而是认为法律的有效性依赖于统治者的道德基础,领导者的公信力比强制力更重要。这句话反映出领导者的示范效应和上行下效原理。在传统社会中,统治者的品德是国家风气的风向标;在现代管理中,高层言行对组织文化具有决定性影响。
其次,治国之本在于“正心”而非“纠错” 。 “人不足与适也,政不足间也。”国家治理的关键不是纠结于具体政策或下层官员的过失,而是从君主自身的思想和行为入手。相较于琐碎的政令调整,更应关注君主心术修养才是治国之本。类似于现代管理学的“顶层设计”思维,强调决策者的价值观对组织的影响。而且,孟子的“正君心”并非否定制度,而是强调制度执行者的道德水平决定制度效果。例如,同样的法律,廉洁的政府能高效执行,腐败的政府则形同虚设。
再次,强调谏臣、贤相的作用,贤臣的责任是“格君心之非”。有德之臣要敢于规谏君主,引导其向善。孟子认为,君臣关系应该建立在道义和相互尊重的基础上,而不是单纯的权力上下级关系。君主和臣子之间的关系应该是平等的,君主应当以仁爱和道义来赢得臣子的忠诚和支持。这种思想在战国时期的政治环境中显得尤为难能可贵。当然,“圣君贤相”的治理模式是中国传统政治文化中的理想状态,这里也反映出儒家对权力道德化的期待。
尽管关于“正君心”是否具有可操作性,一直有争议反思。如何确保君主愿意接受规谏?如何定义“正”与“非”? 历史上,真正能“正君心”的贤臣,如魏徵,往往面临极大风险。 但自古至今,建立监督机制都非常重要。只有鼓励对权力的监督与批评,才能避免“绝对权力导致绝对腐败”。 “格君心之非”相当于现代政治中的“权力制衡”与“谏言机制”。如独立媒体、智库、监察机构对领导者的监督作用,现代政治中的“顾问团”“智囊团”对领导者的规谏与引导。
接下来的三句名言,传达了孟子对人性、言论与教育的深刻见解,对于现代社会中的人际交往、自我修养和教育方式也具有深远的启示。
“有不虞之誉,有求全之毁。”意思是“有料想不到的赞誉,也有求全责备的非议。”孟子指出,人在社会中难免会遇到意料之外的赞誉,也可能遭遇过于苛刻的批评。这种毁誉并非完全基于事实,而是源于他人对自身或他人的不切实际的期待。因此,修己者应以平常心对待,不因赞誉而得意忘形,也不因批评而自暴自弃。
“人之易其言也,无责耳矣。”该句意为“一个人把话轻易说出口,是因为他不必为此负责罢了。”孟子强调,人们之所以轻率言辞,往往是因为他们并不承担相应的责任。这种不负责任的态度,使得言论容易流于空泛,缺乏实质内容。因此,君子应注重言辞的谨慎与责任,避免因轻率而造成误解或伤害。
“人之患在好为人师。”此句可译为“人的毛病在于喜欢做别人的老师。”孟子指出,人们常常自以为是,喜欢以自己的知识和经验去教导他人,而忽视了他人的独立思考能力。这种“好为人师”的态度不仅容易引起他人的反感,也阻碍了个人的成长与进步。真正的教育应是相互学习、共同进步的过程,而非单方面的说教。
背景知识介绍
好为人师
孟子曰:“人之患,在好为人师。”
教育,是一个民族最为重要的事情,而尊师重教,正是中华民族的美好传统。所以,为人师是一件很值得骄傲的事,但问题出在一个“好”字上。
在中华古典思想深处,一个人有了好东西是绝不会一厢情愿地要去四处传播和推广宣扬的,而一定是别人先看到我这有好东西,然后他自己跑来学,所谓“有来学无往教”。在这一点上,可以和西方的启蒙思维做一个比较。西方人惯说的启蒙,是我要来开启你的蒙昧,是一种由高向低的扩张;而中国传统的启蒙,是《易经·蒙卦》所谓“非我求童蒙,童蒙求我”,是一种由中央向四周的吸纳,那些蒙昧的童子自己受到吸引,主动前来向老师学习。
这不是拿架子,而是因为,一个人一生最要紧的,是要先把自己做好,让自己足够优秀,“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所谓立德、立功、立言,这对社会对民族做出贡献的三不朽,其前提条件,都要先让自己立得住,让自己足够优秀才行。而这又是多么艰难的事情。在西方,歌德有所谓学习时代和漫游时代的划分,一个人在经历一段时间的学习和漫游之后,可能就踏入著书立说的阶段了;而在中国,《礼记·大学》所谓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这人生四阶段是不断往上走,学习不止,精进不已,一刻都不得松懈,哪能有“好为人师”的空闲呢?
好为人师,即会有自满自足、故步自封的危险,一个人的向上之路可能就此中断。因此,在中国,其实真正好的老师从来都是不得已而为之的,是因为碰到有好的学生要来学,所以只好割舍一点精力,帮助一下,永远都是先有学,才有教。所谓“君子如响”(《荀子·劝学》),小叩则小鸣,大叩则大鸣,好的老师,是你问到什么程度,他显到什么程度,在关键处提携你一把,剩余时候都会放手让你自己去努力。而老师和学生这两方,又不是一个授和受的简单关系,“学然后知不足,教然后知困。知不足,然后能自反;知困,然后能自强”(《礼记·学记》),无论学生的自反还是老师的自强,最后都又归诸自身。
在中国历史上,有两个“好为人师”成为社会风气的阶段,一个是晚明,学人各立山头,清谈误国;一个就是战国,杨朱墨翟,各执一说,蛊惑人心,而孟子的这句话,在当时即有其极强的现实针对性。
参考资料
《孟子读法》,张定浩,译林出版社,2020年5月
《孟子译注(简体字本)》,杨伯峻译注,2008年12月
《孟子(中华经典藏书)》,万丽华 蓝旭 译注,中华书局,2016年1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