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淮女史传(十)百合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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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府这几日倒是热闹非常,天子差往卫府运送锦绣珍宝的人络绎不绝,兼有许多前来道贺之人不断前来,一时之间卫府门前车水马龙,门可罗雀。卫瑞文陈霓君忙着应酬,竟没有一刻是闲的。

朝云知道雁西不能够娶可卿了,心里有些轻松和欢喜起来。朝云也知道可卿即将入宫被册封皇后,心里又有些失落。一起长大一张桌上吃饭一个床上睡觉的阿姐即将嫁与别人,偏偏是嫁与帝王家,虽然朝云年少,可也隐约知道嫁与帝王之后命运便不在自己手里掌握了,不过是悬着线儿的风筝,在风中招摇罢了。朝云不舍得阿姐远去,阿姐这一去自己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见到她,如此一来,朝云心中的忧伤倒盖过了欢喜。

阿爹阿娘忙于在堂前应酬,人来人往川流不息,家里上下一团乱糟糟。朝云踟蹰着一路来到了可卿房间,只见可卿房中帘幔都是放下来的,那帘幔是原是绛云纱做成的,此时微风一吹,便飘飘摇摇起出了波纹,远远望去,便像一丛丛绛红色的云海。

朝云打起帘子,伺候可卿的小丫头并不知跑去哪里玩了,屋里只有可卿一人。朝云见可卿独坐在梳妆台前,正托腮对镜出神,便站住了。只见那可卿随意的穿着她平日常穿的那件月白绫衣裙,并未挽起头发,因此一头极其乌黑浓密的秀发便在微风的吹拂下轻轻舞动。朝云只觉得可卿今日美的和平常不同,往日她的美如同一潭沉静的清水,而此刻她的美却是极其黏稠的,如雾如霰。

朝云出声道:“阿姐,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发呆?”

可卿转过头来,站起身来,羞涩的对朝云笑了笑道:“朝云来了呀,我竟没有发觉。”她招手让朝云进来,携了朝云的手同坐在了床上。

可卿的床边焚着百合香,朝云便道:“阿姐还是最喜欢百合香,从小到大一直焚的是这种百合香未曾变过。”可卿低头看了看那放百合香的小鼎,若有所思的道:“我都没有注意过原来这些年我一直焚的是百合香,只是习惯了便没有换过。”

朝云又道:“阿姐,你明天便要出嫁,怎么也不准备准备?”

可卿低头道:“好像有很多事情要准备,但真正动起手来便又找不出什么事情来准备。因此我心里倒是乱糟糟的,只得坐在那边发呆。”

朝云握起可卿的手,道:“阿姐,我好舍不得你呀。怎么这还没有几日你便突然要出阁了呢?我竟还没回过神来。”

可卿笑着摇摇头道:“傻孩子,说的好像我便回过神来一样。我到现在还只觉得行走在云上,一切都像梦一场一般。”

朝云又道:“天子也未免太小气些。也不放阿姐在家多住些时日,便赶着要阿姐进宫,我还没有和阿姐住够呢。”

可卿摸朝云头道:“你可不又说些笑话起来了。天子那边自有皇家规范,我们是议论不得的呀。”

朝云摇头道:“我可不管什么皇家规范,我就是舍不得阿姐走。阿姐这一去,家里只剩下我和二哥,既冷清也无趣。”

可卿看着朝云道:“我会尽量设法出来看你们的。你在家千万要和若兰好好相处,不要惹阿爹阿娘生气······”

长姊若母,可卿虽然比朝云大不了几岁,却是在心里疼爱这位伶俐乖巧的小妹的,不免有一番叮嘱。这一天便这样浑浑噩噩的过去了。

次日天还未亮,卫府便灯火齐明起来。可卿昨夜几乎没有睡着,一直翻来覆去,心里似乎有很多事,但认真想起来又好像没有什么事。如此,一夜便过去了,她越依恋在自己床上躺着的片刻,那时间便越如同流水一般逝去。可卿的小丫头莲儿揉着眼睛打了洗脸水进来,打着哈欠道:“小姐,该起床梳妆打扮了,恐待会儿会来不及。”

可卿便起来了,洗漱过后,便坐在梳妆台前。天还没有亮,早晨的空气还带有昨晚的薄凉。可卿只觉得世界一片静谧,她能听到她的心跳和她胳膊肘不慎碰到的钗环撞击的声音。

可卿端坐起来,凝视她镜中不施粉黛的脸盘。镜中的那个人是她么?今天她便要成为那个白衣少年的妻了么?她想不分明,索性梳起头来,她的头发浓密顺滑,因此并不难打理,很快,她便在脑后挽好了髻。

可卿看桌上,白玉的盒子里装的是落葵子做的胭脂,碧玉的盒子里装的是紫茉莉花种做的粉,那一个小巧的白瓷盒子里装的是木棉压成的粉扑。可卿打开碧玉盒子,用粉扑沾了粉,匀匀的扑在脸上。又打开碧玉的盒子,用旁边的一根玉棒挑了些沾水化在手心,涂抹在腮上。最后在指尖沾了胭脂,仔细的涂在唇上。

可卿对镜中望了一眼,只见镜中的那一位如花美眷实在称的上靥笑春桃,香培玉琢,可卿妆毕,便站起身来,去穿衣服。

那日天子送来的凤冠霞披静静的搁在床边的架子上,在烛火的照耀下鲜艳非常,那凤冠上的大颗珍珠的光芒一闪一闪,很是惹人怜爱的样子。她用手拂过那冰凉的缎衣,心里忽然有小小的欢喜。是呀,她要嫁给自己的如意郎君了,嫁的就是那位柳下抚琴的白衣少年,这一切都不是梦境。

可卿忽然听得小丫头莲儿在外间说道:“三小姐来了么?快请进吧,大小姐在里面妆饰呢。”可卿慌忙缩回了手,笑着迎了出去。果然见得朝云起来,朝云一看见她便急忙说道:“阿姐,阿娘派我来帮你穿衣,阿娘说这会子你准已经妆饰好了。”朝云对她脸上望了一望,拍掌道:“阿娘真是神机妙算,阿姐果真已经都装饰好了,真真像一位瑶池仙子下凡尘。”

可卿与朝云携手回到房间,朝云便去架子上拿出了那大红的嫁衣。只见那嫁衣镶金嵌宝,五彩辉煌,大红的缎子上用金线绣着凤凰,朝云抚着这嫁衣道:“阿姐此去便是皇后了么?这凤凰好生鲜亮。”可卿也不知道怎么回答才好,她不知做皇后有什么用,她只知她今日便会是那少年的妻了。于是可卿低声说道:“小妹,帮我穿上吧。”

可卿脱下外面披的短衣,只着素白小衣。朝云展开嫁衣,小心的为可卿穿上,又仔细的为可卿系上带子。朝云拿起那五彩霞披,替可卿披上。朝云又拿来那在鞋尖嵌了珍珠的大红缎鞋,可卿便穿了。可卿自去往床上坐着,朝云捧了那凤冠来,小心翼翼的替可卿戴上。朝云退后一步,道:“阿姐,你今日好美。艳若霞映澄塘,神若月射寒江,实在是瑶池不二,紫府无双。”

可卿淡淡的笑了笑,道:“小妹休要取笑了。”朝云笑道:“我说的可都是真话,阿姐不信倒也罢了。”

可卿沉默了一会,笑道:“小妹,这凤冠倒着实沉甸甸的,你帮我先拿下来搁在那儿吧,等天子来的时候再戴吧。”

朝云笑道:“这倒也是。”说着便帮可卿取下凤冠,放在了旁边的架子上。

朝云放完凤冠,便坐到可卿旁边去了。可卿床边还是焚的百合香,不知怎么那香味今日仿佛带着伤感,朝云望着美艳非常的阿姐,不禁依依不舍的拉住了她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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