闵永曾深陷在昏迷中,不知身在何处,半梦半醒间,似乎有人在呼唤,又被抬着走,好像有人在身边说着话,各种仪器,人来人往。等闵永曾睁开眼时,不知过了多少时间,明晃晃的日光灯照着有些眼晕,他想用手挡着,却发现右手被拷在了床头栏杆上。他仍然有些浑身肿痛,脑袋沉沉的,嘴里有股子血腥味,他叫唤了两声,却没有人回应,一会儿又昏沉沉地睡着了。
他看见母亲站在公交站台上等着车,穿着一袭白色印花的旗袍,身边站着一个高瘦的男子,穿着老式的中山装,他想跟着过去,便喊了两声,母亲侧过了头,微笑着,却摆了摆手。母亲的脸少了岁月留下的痕迹,显得年轻些了,却淡淡的没有颜色,一眨眼间,高瘦的男子也侧过了身,是父亲的模样,永远的英俊挺拔,含着苦意的微笑。他不知自己为何停下了步子,留下了泪,感觉不到泪的热,总有些凉凉的苦意。这时车来了,他想跟着去,只是父亲母亲都摇了摇首,微笑着,没有说些什么,他远远看着车门关上,想着的心,惴惴的,听见了风的哀嚎声。
2020年10月15日晚上7:00有余。闵永曾再次醒来,还是在这一片白色的房间内,耳边依旧传来风的哀嚎声,当他侧首一瞧,左边床的病人竟然拖着床向他靠来,那人脸色惨白转青,两眼血红,口流红涎,张着口哀嚎着,条条青紫色的血脉在脸上纵横。
闵永曾脑中回想起那晚被打死的贼,一样的眼睛,一样的哀嚎,一样张开的血口,他的脸上既有兴奋又有苦楚,说不出的悲与哀此刻交加。
“你是什么东西,是什么东西?”他不甘地咆哮着。
回答的只有哀嚎。那双赤红的眼睛,无关生死的冰冷视线,好像在看着一样东西,或者其他什么的。
闵永曾挣扎着站起来,拖着沉重的身子,下到了床的左边。被锁上的右手,使他够不到床的刹车,只得硬拖着床往里侧墙壁靠。那病人仍然一步步挪着拖着床寸寸地移动着,一步,一步,挪过了地上的一块瓷砖,又迈上了另一块。闵永曾盯着它的脸,闪过了那似成相识的面容。
“救命啊。”不知为何,他竟然害怕地求救了,“谁来救救我啊。”
回答的只有哀嚎,更多的哀嚎,狂风一样地哀嚎,淹没了微弱的呼救声。
侯振国不知自己应该是幸运还是悲剧。他看着看守所医疗人员抬走了光头裘、黑胖子和闵永曾,另三个人涉及到寻衅滋事,被关了禁闭。侯振国找了个理由,说自己受了内伤,随着进了看守所医护室,要不然留下准被折腾死。
闵永曾竟然没被转到正规医院,侯振国想乘着机会偷偷看看他,但是狱警盯得紧,也不能随便走动。而医生迟迟未来检查他的情况,于是他嚷着着要上厕所,在狱警的陪同下来到了厕所间,在他关上隔间门后不久,就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腥味,之后就觉得浑身发热难受,意识模糊,渐渐地失去了知觉。
侯振国甩着脑袋,挣扎着从一场奇怪的梦中醒来,他感到喉咙口卡着一股痰,于是咳了一阵,吐出了一口鲜血,他对着马桶观察了一会,有些惊恐地揉着自己肋骨,又像是肺里逐渐接不上气了,沉闷地锤着自己的胸口,“喀、喀、喀”地吐了点口水,看着水里飘着的血丝似乎有些淡了。他不明所以地又坐回了马桶圈上,想着该如何向狱警交代。但等了那么久似乎也没人来催促,正当他这么想着,传来了两声敲门声。侯振国一哆嗦,随口应道:“好了,好了,我便秘了,是便秘,就出来了。”于是急急忙忙地穿上裤子,这时候觉得屁股真有些疼,也不知自己坐了多久。
他低着头,拉开门锁,往外轻推,撞到了人,只开了一条缝,又弹回了。他急忙道歉:“队长,没磕着您吧,我实在太不小心了,您让让,就出来,就出来。”门外的人狠狠撞了一下门。侯振国心急了,想着,是不是惹火了狱警,出去要吃不了兜着走了,于是又轻轻地往外推门,用手捏着门边,唯恐惊着了狱警。忽然,那人又是狠狠一撞,侯振国左手感到一股钻心的疼痛,他痛苦地尖叫着,在门弹开后急忙收回了手。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门沿在其四指上留下了深深的血痕,动了动,幸好尚未骨折,立马拉着门,带上锁。那人开始不断地拍门,哀嚎着,甚至变本加厉地撞击,折磨着他脆弱的神经。他惊恐地蜷缩在厕所间的马桶上,颤抖着,忍受着,不敢闭眼,不敢发声,甚至连颤抖也不敢抖出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的声音渐渐停了下来。侯振国抱着头瑟瑟颤抖了许久,像是过了一整夜,又累又乏,恍惚中,似乎听到了有人喊救命的声音。他站上抽水马桶水箱上,探头向外望去,厕所里已没有了任何人影。
推开门,他蹑手蹑脚走到厕所门边,门未关,探出头左右查看,狱警不在周围。右边走道内一个人蜷在地上,身下一滩血,身边有着一张病房用床。左边走道内有四个人围着一间病房门,又是嚎,又是捶。侯振国从中找到了看守他的狱警的身影。
他们疯了。
侯振国暗忖,趁这个时候溜回到候诊室里待着,等医生检查好后,乖乖地回监室。但他又定神一看,那四个人中分明也有着那和蔼、亲切的谢医生。那个说起话来客客气气、像亲人一样对待他这种渣滓的谢医生,竟然像个疯子一样,又是哀嚎,又是撞门。
全都疯了。
他又转首看到原来蜷着的病人竟然向他走了过来,那一半右肩被扯开了,右手奇怪的荡在腰间。仔细一看,脸色惨白发青,两眼血红,口中滴着血。他胃中一阵痉挛,捂着嘴,干呕了三下,喷出了胃液,沾了一手。他马上缩回身子,躲回了卫生间里,搭上了锁扣。
我也疯了。
侯振国想着,自己是不是被困在梦里了,难道非要死了才能醒来,搞不好那狱警现在正恼怒的拍着卫生间的门,叫嚎要好好收拾自己一顿。但左手四指深深的血痕,刺痛了他脆弱的神经,为什么这不是一场梦呢。
现实比梦更要冷酷。
侯振国又听到了那呼救声。
似曾耳熟的声音。
闵永曾的呼救声。
闵永曾对他有恩。
他觉得,自己活着就像一只虫子。
他忘不了,闵永曾在他被扇倒时那忿怒的眼神。
他心痛,心痛自己颤抖动不了。
他紧紧抠住了那红肿的伤口,钻心的疼痛深深刺入骨髓。
他告诉自己,盗亦有道。
侯振国再一次站在马桶水箱上,向外观察了一下,并没有异常,于是小心翼翼回到门口,右边通道只剩下一张病房床,左边通道里那些人仍在不知疲惫的哀嚎捶门,闵永曾的声音,确实是从房间内传来的。他掂量着,自己这瘦弱的身子,手上什么都没有,如何对付那五个疯子。如果闵永曾都要喊救命,自己又能帮得了什么?他觉得自己的心在打鼓,震得心痛。
人物小记:闵永曾,姓名出自历史人物冉闵,其字永曾。他是一个单纯的人物,犹如一个小市民阶层中的游侠,一副热心肠,好打抱不平,曾经参过军,退役后转业做了物业经理,业务爱好喜欢练习散打和自由搏击,是一个真正的高手。在这部中作为第二男主,犹如他的性格,倔强着不畏末日地野蛮成长着,一直强大到能够守护一方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