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中憾刀行-第七章

第七章 暗梅·血布条

冰冷的剧痛如同永无止境的潮水,一波波冲刷着残存的意识。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牵动着贯穿双肩锁骨的锁魂链,带来钻心蚀骨的撕裂感。那布满暗红血纹的冰冷锁链,仿佛两条贪婪的毒蛇,死死咬在骨头上,不断吸吮着生命的热量,释放着冻结灵魂的寒意。鲜血浸透了肩头的衣料,在身下冰冷的地面汇成一滩粘稠的暗红。汗水早已流干,只剩下深入骨髓的寒冷和虚弱。

破庙内死寂如墓。唯有火把燃烧的噼啪声,如同鬼魂的低语,在空旷残破的空间里回荡。门口阴影中,两名玄铁卫如同铁铸的雕像,冰冷的铁面纹丝不动,只有偶尔眼孔中反射的跳跃火光,证明他们是活物。

赵无咎离开了。带着那句冰冷的“好自为之”。但他留下的锁魂链,如同最恶毒的诅咒,将我牢牢钉死在这片地狱。押解回京?不,或许这破庙,就是我饮恨刀主陈鲤的埋骨之地。什么扳指,什么真相,什么阿鲤……都将被这冰冷的锁链和无声的折磨彻底碾碎、遗忘……

意识在剧痛和冰冷的夹击下,如同风中残烛,摇摇欲坠。就在即将彻底沉入无边黑暗的深渊时——

嗡!

左手拇指根部,那半枚嵌入皮肉的青玉扳指,毫无征兆地再次传来一阵极其细微、却异常清晰的悸动!如同冰封的心脏深处,骤然被投入了一颗滚烫的火炭!

紧接着,右肩胛深处,那隐秘的梅花烙印,也随之产生了一丝微弱的、却无比坚定的呼应!仿佛在绝望的深渊中,点亮了一盏微弱的灯!

悸动……呼应……

它们在指引什么?

这念头如同溺水者抓住的最后一根稻草,强行拽住了即将沉沦的意识!剧痛依旧撕心裂肺,但一股源自骨髓深处的不甘和一丝渺茫的希望,竟硬生生压过了绝望!

赵无咎……你想锁死我?想碾碎一切?休想!

我强撑着最后一丝清明,如同背负着万钧重担,艰难地、极其缓慢地转动沉重的头颅。每一次转动,锁链摩擦着骨茬,带来令人窒息的剧痛,冷汗瞬间再次浸透全身。视线在眩晕和剧痛中模糊、晃动,最终艰难地聚焦在身体左侧,靠近那倒塌神像基座的一个不起眼的角落。

昏黄跳跃的火光下,那里布满厚厚的灰尘和湿滑的苔藓,与周围并无二致。

但扳指和烙印的悸动感,却异常清晰地指向那个方向!

一定有东西!

我咬碎了牙关,口腔里弥漫着血腥味。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将尚能勉强活动的左手手指(那个油布包裹依旧如同生命般死死攥在掌心),一点点、颤抖着伸向那片布满灰尘和苔藓的角落。

指尖触碰到冰冷、粗糙、湿滑的石面。剧痛让手臂剧烈颤抖,几乎无法控制。

拂开……

一点一点拂开……

灰尘和湿滑的苔藓被指甲艰难地刮开,露出下面深色的、饱经风霜的石基表面。

昏黄的火光下,一个清晰的图案,终于暴露出来!

那是一个……用某种暗红色的、早已干涸凝固的颜料(是血吗?!)画在石基上的……

小小的、只有拇指指肚大小、却异常精致清晰的……

梅花!

五瓣清晰,花蕊微点,线条简洁却传神!在幽暗的光线下,那凝固的暗红色,如同干涸的血泪,散发着无声的悲怆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指引!

梅花!

又是梅花!

徐震岳口中的梅花烙!肩胛深处的梅花烙印!此刻,又在这被锁魂链钉死的地狱角落,出现了这用血画下的梅花标记!

它指向什么?!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肋骨!剧痛似乎都被这巨大的冲击暂时压制!

梅花标记就在眼前!扳指和烙印的悸动感在此刻达到了顶点!仿佛在催促!

我颤抖的手指,如同被无形的力量牵引,死死按在那个小小的、暗红色的梅花图案上!

触感冰冷粗糙。

用力!再用力!

指尖抠进图案边缘微小的石缝!

“咔哒……”

一声极其轻微、几乎被火把噼啪声掩盖的机括弹动声,从指尖下传来!

紧接着,在梅花图案旁边,一块巴掌大小、看似与周围石基浑然一体的石板,竟无声地向内凹陷、滑开!

露出了一个同样巴掌大小、深不过寸许的……暗格!

暗格里空荡荡的,没有任何机关,没有想象中的秘宝或武器。

只有一张折叠起来的、边缘磨损起毛的……小布条!

布条的颜色是陈旧的灰白,像是从里衣上匆忙撕下。上面,用同样暗红色的、早已干涸凝固的颜料(是血!),潦草地写着几行小字!

字迹歪斜颤抖,显然书写时情况极其危急仓促!

我屏住呼吸,用尽最后一丝力气,颤抖着,小心翼翼地将那张染血的布条从暗格中捏了出来。

展开。

昏黄跳跃的火光下,那暗红的、带着死亡气息的字迹,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进了我的瞳孔深处!

“阿鲤吾儿:

若见血梅,速离此地!

锁链乃‘玄阴寒铁’所铸,钉魂锁魄,唯‘阳炎玉髓’或‘青髓灵脉’之力可暂抑其寒毒侵蚀!勿硬抗!

北行三十里,枫林渡口,枯柳树下,有舟候。

寻‘她’!切记!

青州有变,速离!勿回钦天监!

——父绝笔”

轰——!!!

整个世界,仿佛在眼前轰然崩塌!

阿鲤吾儿……

父绝笔……

徐震岳!他……他真的是……

巨大的悲恸、荒谬、难以置信和一种被命运玩弄于股掌的愤怒,如同狂暴的飓风,瞬间席卷了残存的意识!喉咙里涌上浓烈的腥甜,又被我死死咬住嘴唇,强行咽下!身体因巨大的情绪冲击而剧烈颤抖,牵动锁魂链,剧痛如潮水般再次涌来,几乎让我昏厥!

但布条上的字,如同黑暗中的灯塔,死死钉在脑海里!

锁魂链!玄阴寒铁!阳炎玉髓!青髓灵脉!

青髓灵脉?!

我的目光猛地钉在左手拇指根部!那半枚嵌入皮肉的青玉扳指!玉身深处,那一道如同活物般缓缓流淌的、纯净的青色光晕——青髓灵脉!

扳指传来的灼痛感……难道……

顾不上惊世骇俗!顾不上门口如同石像般矗立的玄铁卫!求生的本能和布条带来的最后指引压倒了一切!

我猛地闭上眼!心神强行沉入那片被剧痛和冰冷占据的身体!如同一个即将溺毙的人,拼命去抓住那唯一的浮木!

意念!全部的心神意念!如同无形的触手,疯狂地、不顾一切地涌向左手拇指根部!涌向那半枚嵌在肉里的青玉扳指!去感受!去沟通!去引动那玉身深处流动的、纯净的青色光晕——青髓灵脉!

嗡——!

仿佛感受到了这绝望而疯狂的意念冲击,那半枚扳指骤然变得滚烫!拇指根部的皮肤瞬间变得通红!玉身深处那道纯净的青色光晕,猛地加速流淌!如同被唤醒的怒龙!

一股温润的、带着勃勃生机的、如同初春溪流般的暖意,毫无征兆地从扳指嵌入的部位流淌而出!这股暖意与扳指本身的灼痛截然不同,它纯净、温和,带着一种滋养万物的气息!

暖流顺着血脉,逆流而上!速度极快!

它无视了被毒素麻痹冰冷的右腿,无视了左臂的划伤,如同一道温暖的甘泉,瞬间冲破了沿途的冰冷和阻滞,目标无比明确地——涌向双肩!涌向那被锁魂链贯穿、被玄阴寒铁侵蚀的伤口!

滋——!

如同烧红的烙铁插入冰水!

那股温润的暖流接触到锁魂链冰冷刺骨的寒气和伤口处肆虐的玄阴寒毒瞬间,发出无声的激烈碰撞!

剧痛!一股比之前更加猛烈的、冰火交织的剧痛瞬间爆发!仿佛有无数根烧红的钢针和冰锥同时在骨髓里穿刺搅拌!

“呃啊啊——!” 一声压抑到极致的痛吼从喉咙深处挤出!身体在剧痛中疯狂痉挛!

然而,就在这冰火交织的极致痛苦中——

那原本如同附骨之疽、疯狂侵蚀骨髓和灵魂的玄阴寒毒,竟如同遇到了克星!在青髓灵脉暖流的冲刷下,开始剧烈地退缩!翻腾!如同被阳光驱散的浓雾!

虽然无法根除,无法撼动那贯穿锁骨的锁链本身,但那股冻结灵魂的极致寒意,竟被这股暖流死死地压制住了!如同在汹涌的寒潮中,硬生生撑开了一个小小的、温暖的、属于“生”的空间!

剧痛依旧,但意识却因为这股暖流的注入和寒毒的暂时压制,猛地清醒了一瞬!

有效!真的有效!

布条上的话……是真的!

父亲……徐震岳……他用生命留下的最后指引……

“寻‘她’!切记!”

“青州有变,速离!勿回钦天监!”

她是谁?!

青州有变?什么变?!

勿回钦天监!那意味着……赵无咎……监天司……甚至是……陛下?!

巨大的谜团如同新的冰山压下,但此刻,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

机会!这寒毒被短暂压制的瞬间,就是唯一的机会!门口两个玄铁卫,如同两座不可逾越的铁塔!硬闯是死路一条!

布条……暗格……父亲留下的信息……

我的目光再次扫过那张染血的布条,扫过那个小小的暗格。暗格内部……似乎比外面看起来要深一点?而且……底部似乎并非完全平整?

一个大胆到近乎疯狂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脑海!

我强忍着冰火交织的剧痛,借着青髓灵脉暖流支撑起的短暂清醒,左手猛地发力!不是去攻击,也不是去挣脱锁链!而是——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狠狠地将一直死死攥在左手的那个油布包裹,塞进了神像基座下、那个刚刚取出布条的暗格里!

动作快如闪电!包裹被强行塞入!同时,左手食指灌注了最后一丝微弱的玄阴指劲,狠狠戳在暗格内部某个看似不起眼的凸起石棱上!

“咔嚓!”

一声比刚才更清晰的机括声从石基内部传来!

那块滑开的石板,猛地向内一缩,随即以更快的速度反弹回来!

“啪!”

一声轻响!

石板严丝合缝地重新闭合!将那个装着半枚扳指的油布包裹,连同那张染血的布条(我迅速将其也塞了回去),彻底封死在了暗格深处!表面只留下那个小小的、暗红色的梅花图案,以及被重新覆盖上的些许灰尘和苔藓,仿佛从未开启过!

做完这一切,我如同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身体猛地瘫软下来,重重靠在冰冷的石基上,大口喘着粗气。锁链牵动伤口的剧痛再次如潮水般涌来,青髓灵脉的暖流似乎也消耗过大,变得微弱,玄阴寒毒再次蠢蠢欲动。但心中,却仿佛落下了一块巨石。

东西藏好了!最后的线索和父亲的绝笔,绝不能落入赵无咎之手!

“呃……” 我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声音不大,却足以引起门口玄铁卫的注意。

果然,那如同石像般矗立的两名玄铁卫,冰冷的铁面同时转向我。虽然看不到表情,但那两道毫无感情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穿透昏暗的光线,落在我因剧痛而剧烈颤抖的身体上。

“水……” 我艰难地抬起没被锁链钉死的右手,声音嘶哑干裂,如同破旧的风箱,“给……给我水……”

一名玄铁卫沉默地转身,走向庙内一角,那里似乎放着他们随身的水囊。

另一名玄铁卫的目光依旧锁在我身上,冰冷而警惕。

就是现在!

我的右手,看似无力地垂落在身侧,指尖却悄无声息地、极其隐蔽地探入了腰间的暗袋——那里,藏着监天司缇骑标配的、用来在极端环境下示警的——三颗“磷火珠”!

指尖触碰到那冰冷光滑、只有黄豆大小的珠子。

体内残存的、被青髓灵脉暖流勉强唤醒的最后一丝饮恨刀劲,疯狂地、不顾一切地灌入指尖!

目标——不是玄铁卫!

而是——庙内燃烧的、离我最近的那支松油火把的——根部支撑的木杆!

“咻!”

一声极其细微的破空声!

一颗磷火珠如同被强弩射出,带着微弱的气流,精准无比地射中了火把根部那早已被虫蛀腐朽的木质!

噗!

一声轻响!

磷火珠瞬间破裂!里面封存的、遇空气即猛烈燃烧的白磷混合物瞬间爆开!

呼——!

一团刺目到极致的惨白色火焰,毫无征兆地在那火把根部猛烈燃起!火势之猛,远超寻常!瞬间吞噬了腐朽的木杆,并发出“噼啪”的爆裂声和刺鼻的浓烟!

“嗯?!” 那名取水的玄铁卫猛地回头!

一直盯着我的那名玄铁卫,冰冷的眼中也闪过一丝惊诧!

刺目的白光和突然爆发的浓烟,瞬间充斥了破庙的一角!强烈地刺激着所有人的视觉!

就在这白光与浓烟爆发的、视线被短暂剥夺的瞬间——

我的身体如同回光返照般猛地绷紧!不顾锁链撕裂双肩的剧痛!仅凭右腿(麻痹感因青髓暖流稍有缓解)和腰腹残存的力量,如同一条离水的鱼,在冰冷的地面上猛地向右侧——那倒塌神像背后、阴影最浓重的角落——翻滚而去!

动作狼狈!带着锁链摩擦地面的刺耳声响和淋漓洒落的鲜血!

目标——神像背后,那片被巨大阴影笼罩的、布满蛛网和碎石的……地面!

“砰!”

身体重重撞在冰冷潮湿的地面,碎石硌得生疼。但我翻滚的动作毫不停滞,借着惯性,继续向那片阴影深处滚去!

“大人!” 玄铁卫惊怒的低吼在浓烟和火光中响起!脚步声瞬间急促!

来不及了!

我的身体狠狠撞在神像基座背后一块凸起的、布满苔藓的残破石板上!

预想中的坚硬触感并未传来!

“咔嚓……轰隆……”

一声沉闷的、仿佛来自地底的机括转动和石板摩擦声,在身下骤然响起!

那块看似厚重的石板,竟如同腐朽的门板般,向内猛地翻转、塌陷!

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黑黢黢的、散发着浓重土腥和霉烂气息的……洞口!赫然出现在身下!

神像基座下的……暗道!

父亲留下的最后生机!

“抓住他!” 玄铁卫的怒吼已近在咫尺!冰冷的铁爪带着破风声抓向我翻滚的身体!

来不及思考!求生的本能压倒一切!

我借着翻滚的势头,毫不犹豫地,朝着那散发着腐朽气息的漆黑洞口,一头栽了下去!

身体坠入冰冷的黑暗!

“轰隆!”

头顶传来石板沉重闭合的巨响!

最后映入眼帘的,是玄铁卫惊怒铁青的脸,和那被隔绝在石板之外的、破庙里惨白跳动的磷火光芒……

以及,洞口边缘,一块被苔藓半掩的石头上,用同样暗红色的颜料,匆匆刻下的另一个小小的……

梅花标记!

黑暗,瞬间吞噬了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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