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他们往往将文本中的故事的节奏,按照自己的步调翻译出来,并根据这种翻译出来的本文加以评论。这种工作有时候恰当,有时候又不恰当;有时候顺利,有时候又不顺利。特别是在这种本文的节奏不仅缓慢,而且还具备多重性和复合性的时候,这样的翻译工作就会变得愈发困难重重,并且翻译出来的文本也会扭曲变形、背离本意。
总而言之,那些头脑运转迅速、非常聪明的人们——大多数都隶属于其它职业——写了一、两本小说之后,又转型到其它领域的情况,我不知道亲眼目睹了多少次。他们所写的作品,多数情况下属于“文笔精妙”且颇具才气的小说。有些作品还给予人极为新鲜的震慑感。可是,除了极少的特例外,他们大多数都没有能作为小说家长久地停留在摔跤台上。给人一种“稍稍参观了一下就离开了”的印象。
或许小说这种东西,即便是有才华的人,一生也只能顺畅地写出一本吧。与此同时,那些非常聪慧的人们,可能很难从写小说这种工作中,发现他们所期许的那些优势吧。我推测,他们在写了一、两本小说后,恍然大悟“哦,原来如此,写小说就是这么回事啊”,随后就这样投身其它领域了。他们或许觉得做其它事效率更高吧。
我是特别能理解这种心情的。创作小说,是一件效率极为低下的工作,是一项需要不断重复“比如”的工作。如果这里存在一个个人性的主题,那么小说家就需要将其置换成其它文脉。“这个嘛,比如是这么一回事”是小说家经常说出的语句。如果这种解释中存在不明确、或者模糊的地方,那么他们就再次开始“这个嘛,比如是这么一回事”。于是,“这个嘛,比如是这么一回事”就会绵延不断地持续下去,结果成了没有止境的注释链锁,这就如同不断打开,最终从中出现小人偶的俄罗斯套娃一般。让人不得不觉得没有什么工作比它更加效率低下、迂回绕远了。极端地说来,或许可以这样定义“小说家就是一群硬要将不必要的东西变为必要的人们”。
不过对于小说家而言,这种不必要的、迂回绕远的东西里,才潜藏着真实和真理。或许这有点狡辩,但是小说家们大都这么一边相信着,一边进行着自己的创作。因此,出现“世间即便没有小说也无所谓”之类的想法也是理所当然的,同时,出现“世间必须要有小说”之类的想法也是理所当然的。这取决于头脑中时间跨度的选取方式,也取决于观察世界的视野架构的选取方式。如果要更加精准地表达,就是效率低下的曲回绕远,与效率高跃的聪慧机敏互为表里,并层层叠叠地构筑起我们所居住的这个世界。如果欠缺哪一方(或者哪一方处于压倒性的劣势中),这个世界就会变得扭曲畸形。
这到底只是我个人的想法而已。不过,写小说确实是一件极为“迟缓”的工作。从中寻觅不到什么便捷的要素。一个人闷在家中,“这也不好,那也不对”地一个劲推敲着文章。在桌前绞尽脑汁,花费一整天的功夫,结果只构建出一行文字的精确度,却没有人为自己拍掌鼓励,也没有谁拍拍自己的肩膀说句“干得不错!”,只有自己领悟其中味,说句“嗯嗯”,然后默默地点点头。或许世间再没有人会留意到这一行文字的精确度了吧。写小说就是这样的工作:做起来非常耗时,并且极其令人烦心。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