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绪年间,保定府有个梳篦铺,掌柜姓吴,人称吴老篾。他有个压箱底的物件——柄槐木梳,梳齿乌黑发亮,梳背刻着朵半开的槐花。
那年深秋,卖花女阿莲来做梳子,看见这柄槐木梳,眼睛直发亮:“吴掌柜,这梳予能卖给我吗?”吴老篾头摇得像拨浪鼓:“这是前清一个格格的陪嫁,梳齿里藏着东西。”
阿莲不死心,隔三差五来铺子里转悠。有天夜里,吴老篾听见后院有响动,抄起扁担出去,正撞见阿莲蹲在老槐树下,手里攥着那柄槐木梳,梳齿上沾着些黑泥。“这梳子是从树根里挖出来的!”阿莲举着梳子喊,“你看梳背的槐花,夜里会流血!”
吴老篾夺过梳子,果然见槐花纹路里渗着暗红,像刚哭过的泪。当晚他就做了噩梦,梦见个穿旗装的女子吊在槐树上,舌头伸得老长,手里正攥着这柄梳子。
过了几日,阿莲突然不来了。有人说看见她披头散发往城外跑,手里的槐木梳像活物似的扭动。吴老篾心里发毛,把梳子锁进樟木箱,可第二天总能在枕头上摸到它,梳齿间缠着几缕长发——比阿莲的头发粗黑得多。
十五月圆夜,铺子里的梳篦突然全立了起来,齿尖朝着后院。吴老篾壮着胆子去看,见老槐树下的土在翻涌,露出只惨白的手,手腕上戴着只银镯子,正是前清格格常戴的样式。他这才想起爹临终的话:“那格格是被夫家勒死的,尸体埋在槐树下,手里还攥着陪嫁的梳子……”
突然,樟木箱“砰”地炸开,槐木梳飞出来,直插吴老篾心口。他倒地时看见阿莲站在树影里,脸上贴着层薄如蝉翼的皮,揭下来竟是那格格的脸。“你爹当年帮着夫家埋的我,”格格的声音混着阿莲的腔,“这梳子吸了我三十年血,早成了我的骨头……”
吴老篾的血顺着梳齿往上爬,梳背的槐花瞬间开得通红。等邻居赶来,只看见满地梳齿,每根齿尖都挑着片指甲盖——有阿莲的,也有吴老篾的,还有三十年前那格格的。
后来那老槐树被雷劈了,树干里嵌着半截梳背,槐花的纹路里还在渗血。有路过的货郎说,阴雨天总能看见个穿旗装的女子在树前梳头,梳着梳着,手里的梳子就变成了人的指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