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的两端

台风欲来乌云天

皖北的云是踩着节气来的。

立春刚过,云就薄得像浆洗过的粗布,挂在光秃秃的杨树枝桠间,风一吹就晃,却总也吹不散那点灰蒙蒙的底色。

到了盛夏,云倒变得泼辣,成团成团堆在头顶,墨黑的边缘浸着亮白,像泼翻的墨汁里掺了碎银,不等你抬头细看,雨点就砸下来,砸在晒得发烫的柏油路上,溅起一股土腥味。

最难忘是秋末的云,低低地压在玉米田上空,白得发瓷,衬着地里金黄的玉米,连风都带着暖烘烘的谷子香,那时我总爱躺在田埂上,看云慢慢飘,看它们把远处的村庄遮得只剩个模糊的轮廓,像奶奶缝在棉袄上的补丁。

可海南的云是没有章法的。

清晨推开窗,云就贴在槟榔树的梢头,湿漉漉的,像刚从海里捞上来,捏一把都能滴出水。

正午的云最张扬,堆得老高,像雪山落在蓝天上,阳光透过云缝漏下来,在地上织出明晃晃的光斑,走在光斑里,连影子都带着热意。

傍晚的云最是温柔,被夕阳染成橘红、粉紫,慢悠悠地从海面飘向陆地,把海水映得一片通红。

可我看着这样的云,总想起皖北傍晚的炊烟——同样是慢慢飘远的东西,炊烟里有妈妈喊我回家吃饭的声音,而海南的云里,只有海风掠过椰叶的沙沙声。

有时我会站在海南的阳台上,举着手机拍云,想发给老家的朋友,却又迟迟按不下发送键。

海南的云再好看,也没有皖北的云那样扎实的根——它们不会落在麦田里,不会被杨树枝勾住,不会裹着麦香飘进我的梦里。

就像此刻,天上的云正慢悠悠地飘向远方,我忽然明白,原来我想念的从来不是某一片云,而是云下面那片熟悉的土地,是土地上那些等着我回家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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