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志强/文
妈昨晚一晚没睡,我知道妈心里难受。一大早,妈便收拾停当,催我吃饭。饭桌上放了两双十字绣鞋垫,我知道那不是我的。
妈看出了我的心思:“虎子,你的妈还没绣好呢。”我赶紧掩饰道:“妈,我不要,别绣了,把眼睛都累坏了。”
路上,妈一个劲的叮嘱我:“虎子,慢点,你手不方便,开出租车一定要把好方向盘,路上别乱瞅。”
我知道自己笨,如果不是自己笨,也不会连个高中也没考上,如果不是自己笨,也不会已进工厂就轧断了食指;如果不是自己笨,也不会总被他瞧不起,被他数落。
我知道是我拖累了他。那年如果不是我的手,妈一定会让他上那所学费高的学校。也不致,他大学毕业后只当了个小科员。他怨恨我是应该的,因为我只是妈捡来的孩子。可他怎么也不能两三年对自己的亲妈不管不问呀!
可他也真是招人疼,打小大家都宠他,长得排场,还是个机灵鬼。算卦的看了他白皙、细长的手,也说他大富大贵,有官相。他上学也真似小溪淌水般顺畅。仕途也不赖,虽说刚参加工作只是个小科员,但没几年,他便平步青云,成了局长。
我对手是很敏感的。家里墙上,便挂着一张他大学毕业时的照片:他搂着一个漂亮的女同学,伸出食指和中指,做了一个“v”形,满脸甜蜜的笑。可我却永远也做不出这个动作。
那一次,为了买出租车,妈和我一起找他,想让他帮忙。推开包间的门,他正和一帮人,大呼小叫,喝得面红耳赤,他拥着一个领导模样的人,伸出细长的拇指,笑着,一个劲地叫哥!
他妈的!我才是你哥呢!那天,他只给了妈和我三百块。
没多久,他便竞聘上了局长。他爬的越来越高了,可离我们越来越远了。我和妈只能在电视或报纸上了解他的情况。关于他最近的一张照片,就在妈床头的报纸上。报纸上,他伸出三个手指头,在反腐倡廉大会上讲话。
车稳稳地停在了法院院内,妈和我默默无语,庭审现场的凳子冰凉,妈的手也冰凉。他终于来了。两个法警陪着他。我只盯着他的那双细长而白皙的手。街人说,他收了开发商的贿赂。我怎么也想象不出,这双漂亮的手,是怎么手心朝上翻的。而今,它们却被冰冷的手铐相连,紧紧地扣在一起。而他也只是冰冷地望了我们一眼。
妈站了起来,大喊了一声,要冲上去。我急忙将她抱住,离开了现场。妈有些恍惚了。当他再被押出来时,妈挣脱了我。
“小军,妈对不起你呀!”
他不支声。
“你不支声也对,但是今天我得告诉你们了,其实,你不是我的亲儿子,那年你参加高考,不知是哪个多嘴的,给你透了风声。你哭着来问我和你爸,为了不影响你考试,我们就合计说,你哥是捡来的。其实,你才是,为了不让你多心,我和你爸什么事都由着你,惯着你,才有了今天的下场。
我和他都等大了眼睛。
妈把那两双鞋垫给了他,多么漂亮的鞋垫呀!上面还绣着:知足常乐,岁岁平安。
他跪倒在地,泪如泉涌,那白皙的双手,从冰冷的手铐里穿过,十指紧紧相扣。
那是一双多么漂亮的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