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记》新采76:王制·天下太平之制
每一个中国人,心中都有一个“天下太平”的梦想。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在孩童之间,流行“分田地”和“天下太平”两种游戏,这两种游戏实际上概括了数千年来“王制”所关注的两个根本焦点。一是土地经营权,二是“天下太平”思想。
有一个相当长的历史时期,吃饭问题始终是“天下太平”的关键。孔子讲:“三年学,不至于谷,不易得也”。能长时间不把“求学”同“求食”混为一谈的,是相当难得的。
《尚书》讲“天佑下民,作之君,作之师”,天子的首要任务就是垂怜下民的不易,带领民众吃饱饭,过好日子,教化民众同动物区别开来,过有尊严的人的生活。
(一)天子立学之制
天子命之教,然后为学。小学在公宫南之左,大学在郊。天子曰辟雍,诸侯曰頖宫。
天子命诸侯兴教,诸侯国依天子教化设立学校。小学设在王宫南门外的左侧,大学设在郊。天子开办的学校称作辟雍;诸侯开办的学校称作頖宫。
“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天子命诸侯兴教,也是推己及人的行为。由自己子女受教育的需求出发,为天下人兴教立学。天子之辟雍,诸侯之泮宫,应该也是早期天子、诸侯所设计的教育子女的场所,慢慢演变为公共事业的。
(二)天子出征之制
天子将出征,类乎上帝,宜乎社,造乎祢,禡(mà)于所征之地;受命于祖,受成于学。出征执有罪,反,释奠于学,以讯馘(guó)告。
天子实施征伐,先类祭上天,宜祭土地,造祭宗庙,然后再集结队伍于所征之地进行祃祭做战前动员;凡征伐必受命于祖庙以卜吉凶,受成于学以决其谋略。出征的目的是捉拿有罪的人,胜利班师返回后,要在大学里进行释奠(古时一种祭祀的模式),摆设酒馔来奠告先师先圣,以生俘、杀死敌人的数量信息表明成效,善始善终回应所受之成。
天子讨有罪,谓之征。天子征伐,上类祭于天,下宜祭于地,中造祭于祖庙,同时还要禡祭于所征之地。说到底,就是在用各种各样的仪式声明征伐的正当性,赢得天地、鬼神、列祖列宗、阵前战士的各种支持。
天子之征,受命于祖,受成于学。凯旋归来,要善始善终,再释奠于学。
(三)田猎之礼
天子、诸侯无事,则岁三田,一为干豆,二为宾客,三为充君之庖。无事而不田,曰不敬。田不以礼,曰暴天物。天子不合围,诸侯不掩群。天子杀则下大绥,诸侯杀则下小绥,大夫杀则止佐车,佐车止则百姓田猎。
天子、诸侯在正常情况下,每年都要进行三次田猎,一是为祭祀时用到的肉干做储备,二是为了招待宾客,三也是为了让天子与诸侯们的膳食更加丰富。正常情况下如果有不进行田猎的,被视为大不敬。田猎时如果不依礼行事,被视为暴殄天物。田猎时天子不能四面包围(要留出一个方向的逃生口);诸侯们不能把猎场里的兽群全部掩杀。天子猎杀完毕后,要放下他的指挥大旗;诸侯猎杀完毕后,要放下他们的指挥小旗;大夫猎杀完毕后,就要让协助追赶猎物的副车停止;所有的副车停止后,百姓们才开始进行田猎。
《道德经》讲“驰骋畋猎令人心发狂”,田猎之礼,是对可能“发狂”的过分之心的一种节制。《论语》记载,孔子“钓而不纲,弋不射宿”,同天子不四围,诸侯不掩杀是一样的道理,都是取用有度、好生之德的一种体现形式。
(四)取用有节之制
獭祭鱼,然后虞人入泽梁。豺祭兽,然后田猎。鸠化为鹰,然后设罻罗。草木零落,然后入山林。昆虫未蛰,不以火田。不麛,不卵,不杀胎,不殀夭,不覆巢。
水獭祭鱼现象发生后(每年一月和十月,会发生水獭捕鱼后陈列在岸边,如同祭祀的自然现象)掌管山林川泽的虞人才可以进入湖泽中筑梁(拦鱼的土坝)捕鱼。在豺狼祭兽现象发生后(每年深秋,豺狼开始大量捕杀兽类以备过冬),才可以进行田猎。鸠化为鹰(每年八月份,猛禽现身),才可以设网捕鸟。到了草木零落的十月份,才可以进入山林从事砍伐。在昆虫等尚未蛰居冬眠时,不可放火焚草肥田。不允许捕杀幼兽,不允许掏鸟蛋,不允许捕杀怀孕的母兽,不允许捕杀刚出生的小兽,不允许毁坏鸟兽的巢穴。
(五)经济之制
冢宰制国用,必于岁之杪(miǎo)。五谷皆入,然后制国用。用地小大,视年之丰耗。以三十年之通制国用,量入以为出。
冢宰编制国家的预算,时间必须选在年终进行。因为这时的五谷都已入库,才便于计划国家下一年的用度。还要考虑国家使用田地的大小、多少(古人经营田地,每三年必须空出一年,让田地恢复肥力),视年度土地产出与消耗的情况而定。然后,根据国家三十年收入的平均数来编制预算,总的原则是量入为出。
古代农业不发达,土地连续耕作三年后,会失去土壤肥力,从而导致作物的大量减产。为此,古人营田,有三年易田而耕的机制。
(六)国丧、国祭度用之制
祭用数之仂(lè)。丧三年不祭,唯祭天地社稷为越绋而行事。丧用三年之仂。丧祭,用不足曰暴,有余曰浩。祭,丰年不奢,凶年不俭。
每年祭祀的开销占全年收入的十分之一。即使有丧事三年内无需祭祀宗庙,天地、社稷的祭祀每年仍正常进行。丧事开销占三年收入的十分之一。根据丧事和祭祀的开支计划,花超了叫作“暴”,花少了有节余叫做“浩”。对于祭祀:丰年不可过于浪费,灾年不可过于减省。
孔子所慎者有三——“齐、战、疾”,祭祀支出占到当年GDP的十分之一,这是一个相当大的体量,不可不慎重。除此之外,还有丧葬的花费,至于战争、瘟疫倒还排在后面。
(七)国家经营
国无九年之蓄曰不足,无六年之蓄曰急,无三年之蓄曰国非其国也。三年耕,必有一年之食。九年耕,必有三年之食。以三十年之通,虽有凶旱水溢,民无菜色,然后天子食,日举以乐。
一个国家若没有九年的物资储备视为不足;若无六年的储备视为危急;若连三年的储备都没有,这个国家也就不能叫作国家了。耕种三年,除了正常的用度外,必须留有一年的余粮;耕种九年,必须有三年的余粮。根据三十年收入的平均数编制的费用预算,即使遇上了旱涝灾年,百姓们也不会呈现饥饿之色,如此天子才可以安心的享受食物,平日里可以饮酒奏乐。
国有九年之积蓄,天子才能睡个安稳觉。才能在吃饭时安然享受美酒音乐。“四还困穷”直接关系到天子的生活质量,否则,天子哪里有那么大的担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