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童年,在外婆的小村庄里度过,有两个角色,是外公和外婆。
我记得村南的大沙河,藏着奇怪的水藻,它在水里身姿妖娆,拿出水它就耷拉着绿色的脑袋。沙里藏着绿色的蛤蜊,它身上的纹理一环环,却不是用来计算它的年纪。那些游来游去的小鱼,偶尔也会靠近岸边,它的身体跟河里的沙子一个颜色,外婆说它是“沙鱼”。
外婆在河边浣洗,我躺在岸边的沙子上。望天,蓝的透亮。偶尔一朵两朵白云,绵软而靠近大地。云彩上的神仙,也许像我一样躺着,也许在喝酒,也许在下棋。云彩一定很柔软,站在上面要怎么才能不落地?神仙一定都有法术,下完棋还要飞着去参见玉帝。
绵绵远山,幽幽树影。那山的深处一定有不为人知的秘密,或许有一处两处人家,住着白胡子的老公公。他一定种了一株两株桃树,是王母娘娘的蟠桃子坠落人间长成的。桃花会变成美丽的仙女,衣袂飘飘,在山间嬉戏。
沙子里据说有种乌龟叫做“沙鳖”,我却从没见过它的足迹。据说它待的地方沙子会凹陷成一个小窝,小窝里可能还会有一颗两颗蛋。我仔细寻找着沙里的小窝,没找到沙鳖,没找到鳖蛋,只有紫红色的草,还有一些不知道是什么鸟儿留下的脚印。
外婆洗完衣服带我回去,要经过一片树林和一段长堤。树林里有细小的野蒜苗,她总会拔几棵回家;有猫眼儿一样的小花,它的花茎会流出白色的液体,外婆总是给它打上“有毒”的标签,尽管它没有毒死一个人或动物;有紫丁香,我总想挖一株移植到小院子里,因为那紫色的小花娇柔而美丽;有受惊奔跑的野兔子,我猜想它是回去搬救兵;有野鸡、布谷鸟、喜鹊,我只能听到它们的声音,从未见到它们的身影。
长堤上有野生的山药,埋在土里。只有外婆能找到它的果实,很小的、圆圆的。她总是顺手捋一口袋,回到家蒸熟,就是我的简单的零食。长堤下右边是一片桑树,夏天会长出酸甜的桑葚。左边是一片小麦地,春天就有无数的荠菜,那是外婆的最爱,我只是喜欢跟在她后面看绿油油的麦田,风吹过,带起绿色的浪,我想象躺在上面是多么的柔软舒适。
弯曲小径,青草混着泥土的芳香,是世界上最令人愉悦的味道。经过几个菜园,也许能遇到在菜园里干活的外公。我会一路小跑过去,他停下手里的活,给我摘最红的柿子,或是最嫩的黄瓜。或者我渴了,他去园边的水井打一桶水,我把脑袋探过去,撅着小嘴,把水桶里我的倒影,亲碎成一圈圈水花。
出了菜园,经过几户人家。家家门口都有花,栀子、月季、凤仙,有好心的老奶奶会掐一朵给我,我如获至宝般带回去放在罐头盛水的瓶里。虽然总会凋零!
外婆的院子里没有花,却有我整个欢乐的童年。东北角是我的实验基地。我种了大蒜、花生、黄豆。就是把种子随便的埋进土里。我会在阳光温暖的午后,坐在石阶上,听外公讲故事。我总是试图骑着大狗花花,想象自己在骑马,花花总是很不听话的躲开。我又想去骑羊,可是我很怕它咬我。
外公烧火的时候,我喜欢蹲在他旁边,看着灶台下的火苗。我会假装肚子痛,外公把手掌放在火苗上一烤,热热的手掌给我摸摸肚子。有时候他会在灶台下给我烤一个地瓜,或者烤一把花生。不记得我们说过什么,只记得灶台下的火,把我的脸烤的红扑扑,热乎乎。
外婆煮饺子的时候我最喜欢,打开锅盖,水汽一下子氤氲整个厨房。我想象这大概就是神仙宝殿里的样子,迷迷蒙蒙,仙女在里面飘来飘去。到了做晚饭的时间,我在院子里玩耍,也许在玩花花,也许在铲院子里的土,看到烟囱上冒出袅袅炊烟,家家户户,烟灰味弥漫整个村庄。
晚上睡觉前,我总会耍赖皮要外公讲一个故事。他的故事永远多的讲不完,獐子、狐狸、老虎、灰狼、兔子,这些角色永远有不尽的悲欢离合、喜怒哀乐。既然是耍赖皮,讲完一个还要下一个。不知道讲到老虎大王还是虾兵蟹将,我早已进入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