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吉祥花
我与姥姥只有一面之缘。
母亲出嫁时,姥姥家离我们村只有八里地。一年后,姥爷带着姥姥及两个舅舅去了远隔千里之外的内蒙求生存,正是所说的走西口,母亲成了远嫁闺女。
小时候,住姥姥家是我最大的愿望。小伙伴们今天这个说去姥姥家,明天那个说去姥姥家,而我却连姥姥面都没见过。村子里常有住姥姥家的外甥们,和她们一块玩耍时,听着她们一声声地叫着姥姥,我真想跟着她们一块喊几声“姥姥”。与常年住姥姥家的外甥们,如同村的孩子一样亲密。成年后,和一个村里的外甥在城里碰了面,说起儿时的岁月,那叫一个亲!
姥姥患有精神病。听母亲说,姥姥原本是个精神正常的人,只因姥爷的一个朋友老婆身上招上了白毛狐精,疯疯癫癫的,请大仙支送时,邀请姥爷过去帮忙。可是姥姥偏说是姥爷和朋友老婆关系暧昧,带着一肚子怨气,冲向了姥爷的朋友家,正赶上那女人身上的白毛狐精从家里出来,扑上了正进门的姥姥的身上,姥姥回家就发病了,神志不清。母亲还说,她小时候和姥姥睡在一个被窝里,有一次听到被窝里有喘着粗气的声音,她朝被窝里一看,看到了一个白毛狐头,正瞪着一双红色的大眼睛,从此再也不敢与姥姥在一起睡了。
姥爷也曾为姥姥四处求医,变卖家产直至倾家荡产,家庭败落,姥姥的病也没有医治好,就这样姥姥成了一个精神不正常的人。
尽管姥姥精神有问题,去姥姥家,见一见姥姥仍是我的期盼。那时因家里没钱与坐车不方便,母亲也不常回娘家。我7岁那年,终于有了一次机会。
时间久远,我竟然记不清是哪个季节去的,只记得一个镜头:我和母亲一进姥姥家门,姥姥就把锅里没有熟的小米稀粥盛上给我们喝,姥爷倒在锅里,姥姥又盛上来,反复四五次,直到小米稀粥熬熟出锅才罢。姥姥虽然神志不清,可她的潜意识里定是感觉到我和母亲是她的亲人。我与姥姥的缘分仅此一点。后来,母亲又回过两三次娘家,但带的不是我,所以我就再没有见过姥姥了。我13岁时,姥姥去世。
姥姥去世时,二舅发来了加急电报,虽然电报只写姥姥病重,但母亲一下就猜了出来,知道姥姥没了,扶着院外的墙大哭了一个多小时。第二天,母亲一个人去送姥姥最后一程。父亲留在家照顾我们兄妹。
姥姥是个小脚女人。记的那些年,母亲每年要为姥姥做几双单鞋、棉鞋,给姥姥寄过去。我看着那些小尖尖的鞋头,只觉得很好玩,不懂那双小脚曾受过的压迫之痛。做鞋时,母亲总是叹气。那是母亲因思念姥姥而又回不成娘家发出的无奈之声。
姥姥虽然精神失常,也不打人,不疯跑。姥爷去世后,一直和二舅住在一起,表哥表妹也帮着照顾,没受一点委屈。
姥姥去世后,母亲再也没有提起姥姥,她把遗憾与思念深深地埋在了心底。
再次听到姥姥的琐碎在七年前了。是去看生病的二舅。表妹和我聊起了姥姥去世前的情况。姥姥去世前的二三年里,每天呼唤着母亲的小名。平时每看到家里来了人,就喊着母亲的小名,热情招呼进家,倒水让座。我听的泪流满面。可怜的姥姥,是带着思念女儿的痛苦离去的。
姥姥身体状态一直很好,走时没受病痛折磨。早上吃过饭后,上炕坐了一会,在阳光明媚的上午,靠着被垛安详地离开了这个世界。
关于姥姥,我知道的就这些了。哦,我还知道姥姥姓鲁。
姥姥的一生是不幸还是幸运呢?我想皆而有之吧。姥姥的不幸是早年精神失常,无法照顾自己的儿女。姥姥患病时,母亲六岁,二舅两岁。母亲担负照顾二舅的责任,孩子哄孩子,凄凉啊,这对一个母亲来说是多么大的不幸。姥姥的幸运是她精神失常之后,不懂人世间之苦,走时没受病魔折磨,又得家人好好照顾,也是幸福的。
不管距离远近,不管见与不见,亲情是隔不断的,我想念精神失常,且只见过一次面的姥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