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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幕
黄黄的灯光晕晕地照亮着房间，也许放在平常的时候，我会心情愉悦地躺在床上、进入梦乡。可现在眼前有那么个人黑着脸盯着我，威胁的气息让困意荡然无存。
“2500层，你住的那个地方，上面还有其他人吗？！”
汉娜发问了，她冷漠的盯着我，让我很不自在。
“2500层！…我…我住在2500层？”
我对这个数字有些震惊，又有些欣喜，毕竟知道了距离，就有望走到出口。
“回答我的问题。”
汉娜一字一句地说。
“有…有个黑影子，就是攻击我…和开尔文的那个。”
开尔文，这时候想到了他，这家伙去哪了，这些人想做什么。
“黑影…他们是什么人？”
汉娜话语里有一丝迟疑。
“不知道。”
“我想你应该知道。”
“我不知道。”
这个人是个笨蛋么，我为什么会知道这种事。
“现在给我描述一下你的房间每日供应的食物。”
“饼干、面包、香蕉、苹果，你问这些干什么？你想怎样？”
“我现在不会伤害你的，但你要实话实说。”
现在我的脑子非常混乱，从楼上跳下来之后发生的事一直让我在惊喜与恐慌的断崖间来回跳跃着，面前这个人的反应完全地逆转了我对高楼上其他人的期待，很可惜，我认为还是孤身一人更加适合生存。
“塑料餐盘上写的什么字？”
“用餐结束丢在海里。”
“房间里面有没有灯的开关”
“没有。”
“什么时候？你到达这座楼。”
“五年前。”
“这五年你向下和向上走了多少层？找到过出口吗？”
“向下走了不到1000层，上走了…1400层左右，所以…这栋楼大约4000层高，你是想知道…这个？”
汉娜紧绷的眉毛舒缓了，她慢慢地舒出一口气，我盯着她眉毛看，小声地呼吸着。
“按照你的说法，这层楼就有5000层，因为下面还有1000层，这些只是我们能到达的楼层，看来顶层也上不去，对吧？”
我点点头。
“有堵墙，没有楼梯了。”我说。
“真是这样？”
她的语气里流露着悲伤，人突然陷入了沉重的迷茫中，一直盯着桌子上的小小火苗看，这种感情似曾相识。
感觉气氛缓和了下来，于是我问道。
“你们是从下面来的？”
然而汉娜并没有回答我，却反问。
“你…告诉我，你能确定你是这栋楼上的人，是不是。”
不知道她为什么问这么个问题。
“我能。”
“你确定！”
“我确定！”
汉娜向前凑了凑，火光照亮了她那更加疲惫的脸。
“我能信任你吗？”
“你…能。”
“现在你想知道什么？问我吧。”
她很释然的说了，而我惊讶于她竟会这么说出这些话，于是试探着问。
“那…你能告诉我，那些黑影是什么吗？”
“那些黑影，他们从下面来，他们是敌人，专门猎杀我们的敌人”
“你知道啊，那你为什么还要问我”
我有一点点生气，但语气里没有表现出来。
“我得确定你是不是他们那边的人。”
看到我满脸疑惑，她又说。
“你知道的，你住的地方荒无人烟，而我们的人来到这里时身边就会有一群人，每一个新来的人都会在楼下依次的房间里醒来，而你…你不一样，你在楼上的地方醒来，这也是我不信任你，并审问你的原因。”
“那你们之前为什么没有上来过？”
“你也没有下来到我们这里呀，不是么？我想我们的理由是一样的。”
我想到了曾经那个饥不择食、茫然自失的自己。
我趴在桌子上，用手托着下巴，沉默了半分钟。“你能告诉我，这是个什么地方吗？你也不是特别了解吧。”
汉娜轻轻笑了笑。
“正相反，我是这些人中第一个知道知道这个世界发生了什么的人。”
她的话吸引到了我，她发现了我正全神贯注地听着，便笑着说：“那我就跟你讲讲吧”
“二十年前，世界战争接近尾声，然而积年累月的敌我拼杀并未让这场旷日持久的疯狂分出胜负，终于有一天，迎来了大自然的报复。”
“由于不断地耗费地球资源去创造武器，无暇顾及除了战争与政治上唇枪舌剑以外的任何事，保护自然的使命被搁置了，环境的不断恶化成为了人类愚蠢的躯体上那个个逐渐忘记的伤口，最终这个伤口流出血、化了脓，成为了最致命的伤……”
“先等会儿，我们在地球上？”
我惊慌地伸出手打断她，手打翻了桌子上的火机，火机滚到了桌子下面，却没有熄灭。
“哦！对不起。”
“对呀……”
汉娜心平气和地说着，捡起火机，放回原位。
“在某一天，或是一段不起眼的时光中，武器工厂排出的那高热的白烟‘烧穿’了大气中的保护膜，恒星的火热攻破了自然的防御，将地球上的所有冰川融化掉，海平面上升到了一个难以预料的高度。最终，所有大陆都被淹没于汪洋中，战争永远的停止了。”
“之后不知怎么的我来到了这栋高楼，很抱歉，来的过程的那段记忆消失了，每当我想努力回忆起那段时光时，不知为什么，就会头痛欲裂。”
汉娜痛苦地按着头，睁开一只眼睛看我，“当再次醒来时，我发现自己只身一人躺在床上，头顶是昏暗的天花板，应该和你一样吧。”
我点点头。
“孤独了一段时间之后，渐渐的，有人在不同的房间醒来，却失去了所有记忆，我找到了他们，告诉他们这个世界发生了什么，与他们成为朋友，成为他们的领袖，努力地凭借着稀少的食物生活着……”
她顿了顿。
“……我也就不那么孤独了”
我静静地听着，心里有些感触，原来大楼的最低点是海，那往下方探路就没有什么意义了。
“后来，我带领他们下到了楼层的底部，楼梯的尽头，在那里，下行的大楼却没到尽头。趴在栏杆上看着下方无尽的迷雾，有人在崩溃的哭声中挣脱朋友们的阻挡跳下去。从那天起，我再没有带领他们去爬楼。我认为在这样一个已经毁灭的世界，能够在一个安稳的地方活下去，已经是人生的幸事了吧。”
“嗯。”
我点点头，却打心底否认她的想法。
“不管是谁送我过来，让我在这个大楼中醒来，我都要感谢他，因为他让我在这个已经毁灭的世界活下去，不管怎样，我都要感谢他。”
汉娜做了一个祈祷的姿势。
“很幸运，我并不是孤身一人生活在楼上，我身边有一群和我同样苦并快乐着的朋友们，是他们的存在使得我能够活下去”
汉娜扒拉着自己的嘴唇子说道。
“然而……”
她突然咬牙切齿了起来。
“两个月前，那些该死的黑影出现了！”
“他们…他们从下方楼层尽头的那些迷雾中爬上来，找到我们，一言不发，用刀刺穿我的朋友们的胸膛，将他们的尸体抛入迷雾。”
“我们被迫向上层逃离，利用身边的物品做成武器去反抗。虽然那些黑影穿着坚固的装甲、有着锋利的长刀，我们还是击伤了杀的最猛的那个，可你知道吗…”
她突然站起来，双手扒住我的肩膀，眼瞪的像个铜铃一样看着我。
“那些黑影伤口流出的血液！是红色的，他们可能也是人类！”
“可他们为什么要杀我们。”
汉娜遗憾地缓缓坐下来，低着头。
“后来他们撤退了，大规模进攻转变成了暗杀，到目前为止我们已经死了很多很多人。一直在样兔子一样被赶着猎杀。”
“那天，向楼上探路的爬楼先遣队发现了你存在的踪迹，我命令开尔文把你带过来，我以为你是那些暗中控制着全局的人们传达的新消息，你也许能够带来转机，可现在看来，你也没什么都没带来。你知道一些新的消息吗？”
“不知道，抱歉啊。”我低下头，心里却一点也不会感到抱歉。
“不过，你认为有人暗中操纵着一切？”我问道。其实看到黑影之后，我就开始这么想了。
“也许吧，他们是那些供应食物的好人，”
汉娜的目光徘徊着，我猜她一点也不确定那些人的好坏，汉娜实在太乐观了。
“如果有那些在底层苏醒的新人，他们没有你们的保护，也什么都不知道，他们被追杀了怎么办？”我指了指地板，问道。
“那些人我们已经顾不上了，我们甚至连自己都保护不了。”
汉娜苦笑着，无可奈何地说。
“所以跟我们逃吧，跟我们战斗吧，我们人更多，只要齐心协力，我们一定能够击败他们，夺取这座大楼。”
汉娜大声说着，声音甚至有些发颤了。
“我们在离开底层前准备了很多食物，藏在这栋楼里，我们也会有专门的人去有供应的房间里收集食物。所以食物供应暂时不成问题。”
她缓缓站起来，伸出一只手，眼中充满着坚定的自信。
“可你不想知道世界的真相，不想找回你的记忆吗？”
我也站起来，迟疑地握住她的手。
“并不想，真相…有时候人会更难以生存在真相中，毕竟维持住现状，对我特别是我的朋友们来说是更好的选择。至于寻找那些藏在暗处的神秘人，等黑影被杀干净之后，我们再考虑这件事吧。”
她笑了笑，紧握了一下我的手。
“再见啦，今天先睡这里吧，明天会有人来叫你的。明天大部队就要开拨了。”
我注视着她离开，她捡起厚布片，她卡上门，她的脚步消失在门外。
之后就躺在了床上。
“今天真累啊！”
今天经历的太多了，我的脑子现在依然很混乱，但心底的一处缺口填补了。
“明天会发生什么呢？”
虽然现在仍没有多少安全感，但我实在太累了，黄黄的火苗晕晕地跳着醉汉般的舞，我在疲惫中慢慢睡着了。
唉，十四天后，当站在船的甲板上，面对着前所未有的风浪时，我真想回到这一天，这一晚，这一秒，身体唯一地带着疲惫，安详睡去……
连载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