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的心思
日子过得慢悠悠的,爸爸还是不急不慢的打着他的草鞋,做够四双后,才笑眯眯地把它分到二哥、三哥和我的头上,也没有忘记给自己留下一双。
接着,他拿出一把黄麻,坐在板凳上搓麻绳,准备做挑担的索子,栓牛的绳子,赶牛的鞭子……细细摸摸的一天一天的忙碌着。
这些东西都是要承力的,非结实牢靠不可,做起来要舍得花工夫,只能慢慢来,慢工才能出细活呀。当个生产队长爸爸俨然把我当成了他的社员,一字一句叮嘱我。
做完这些,他又开始修菀箕系,箩筐底,斗笠顶…那些七七八八的农具和干农活必不可少的器物,铁锹,锄头、鎌刀把…为开春后的生产准备着。
这段时间,我屁颠屁颠地伴随在爸爸的左右,瞪大着眼睛盯着爸爸的一举一动,认认真真的听爸爸说东说西。
看着学着内心里增添了无限的尊敬和自信,名师出高徒,心想跟爸爸当学徒,差不到哪儿去。
做完一切,爸爸显得有些无聊,长久的呆坐在板凳上,像是在思考,又像是在盼望还有点像对过去美好光景的回忆…
做惯了事的他,一旦手头没事做了,浑身上下就变得不舒服起来,离开了做事的状态和把式的姿势,他的双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搁了,像丢了魂一样的,坐立不安。
因此,每天爸爸都要找点事来做,今天做什么呢?麻绳搓完了,锄头把上好了,扁担匝安装了,鱼网洞补上了…
思来想去,觉得该他做的都做完了,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事可做。
深受男主外,女主内文化影响的爸爸,对家务事不积极,也不屑一顾,甚至还认为大老爷门做家务活是怕老婆,要遭人取笑。
因此,一日三餐,缝补桨洗,清洁卫生这些琐碎的家长里短的日常小事,爸爸自然是不会想到要去做的!
唉!爸爸长叹一口气!朝屋外一丘丘的农田望去,他跟这些宝贝打了一辈子交道,爱它们胜过爱自已的生命。
不知怎么搞的,这几年收成一年不如一年,光景过得乱成了一团麻,老太婆过年,一年不如一年。
早些年间,立冬过后,家家户户都在准备打糍巴。一想到这里,爸爸心里有说不出的滋味:这几年收成不好,为了让大家吃饱饭,队上只好一而再再而三的压缩种糯谷的田亩,
今年种的那几亩糯谷,只收了上千斤谷子,一个队二、三十户人家,分到每个家打汤都嫌不够,那还有糯米拿来打糍粑?家景好一点的顶多做一窝“甜酒”,大多数人家只能当饭吃掉。
爸爸重重的叹了一口气,还摇了摇头。他就不明白,队上的光景怎么垮得这个样子了。
自己当队长那会儿,可红火哩,小年一过,杀年猪,干渔塘分鱼分肉给社员,糯谷更是早早的分到了各家各户。
一边一边还冒着热气的年猪肉,一箩筐一箩筐活蹦乱跳的草鱼、白鲢子、鲫鱼…一担担往队屋里挑,队上老老少少奔走相告,像赶集一样的里三层外三层的围着笑着吵着,好不热闹。
肉有肥瘦,鱼分大小和种类,为了不闹意见,队干部当着众人的面先是一户一堆的分好,然后捻坨子,捻到哪一堆就是哪一堆,一家人笑笑呵呵地提着、抬着,捧着走了。
那会儿,会计、付队长、队长都自觉的最后捻那纸做的坨子,在社员面前体现出足够的风格,做出好的样子。
到了除夕,还要组织社员开分红会,报告年终决算。除去用了的,交了的,要留下来的,剩下的一分一厘按工分平均分给大家。钱虽然不多,但大伙对这个看得很重,求个红火喜庆!
什么原因,什么原因?是天不遂人意,年景不好,还是人不合天意,人哄了地皮,地就来哄肚皮哩。爸爸不可能懂得生产力和生产关系要相适应这么深澳的道理!
只知道,这几年自己的日子过得越来越艰难,到了缺吃少穿的地步,队上人家大都差不多。
这样搞下去,生产队还能搞多久?听说其他地方开始分田到户了。难道搞集体走到头了吗?爸爸又摇了摇头,宁愿不相信这是真的。
解放后,队上人家从汤性地主那儿分到了农田,开天辟地当了土地的主人。
后来,大伙儿又心甘情愿地把它们交了出来搞了集体。干劲可足呀,一门心思为公家,搞得红红火火的。
转眼几十年过去了,生在新社会,长在红旗下的后生们没有经历新旧社会两重天,一些人出工不出力,干活磨洋工,偷奸耍滑,挑肥拣瘦,甚至损公肥私。
唉!这都是自找的,你一次我一回,活生生的把集体搞得办不下去了,爸爸恨恨的在地上蹬了几脚。
到了这个份上,也许分是最了别的了。不分,大伙捆在一起挨饿受穷,分了还可以勤劳致富,兴许还能闯出一条活路来。
家家户户的自留地,不管是出工勤快的还是偷懒的不都种得很好吗?!爸爸自己说服着自己。
可转念一想,爸爸又发起愁来:分了,“五保户”谁来管?“军烈属”咋照顾?“赤脚医生”“民办老师”拿什么供?“农田基本建设”“防汛抗旱”怎么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