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源自网络二次创作)回老家2
1971年春节过后,作为回老家的“先头部队”,母亲带着二姐和小妹先回了老家,去探望地主成份、身染重病的姥姥和姥爷。
母亲之所以带了两个孩子回去,一是打定了主意要在身边照顾老娘、为老娘送终的,同时也为给没多少带娃经验的父亲减轻生活的负担。所以,母亲她们走后,我是唯一留在父亲身边的孩子。遂平干校简陋的屋舍里,只剩下我和父亲,却也别有滋味。
离开母亲的我,自然翘首期盼着暑假快点到来,早一点回老家和母亲她们团聚。幸亏有父亲的陪伴,我的想念才不至于像个断了线的风筝。
自打我降生人世,还从未如此长时间地离开过母亲,我对母亲的想念全写在脸上了,动不动就是眼泪汪汪的小表情。而父亲的脸上却总是平静如常,他老是拿我打岔说事儿:“小三子,你的左眼皮跳了吗?你妈妈她们肯定想你了!”
父亲只字不提自己也想母亲娘仨的事,可实际上他的想念一点不比我少。我心里知道,与母亲、二姐和小妹已分别数月,父亲也一定想念她们了,因为他私下里一直在悄悄准备着回老家要带的东西。
身为军人的父亲,无论在什么情形中,嘴上从不肯承认心中的那份柔软,更不会轻易把那份柔软示于旁人,尤其是示于孩子。
快放暑假的一天傍晚,父亲不知从哪儿弄回了几个白面馒头,像捧着珍稀之物似地给我看。然后他只拿出一个来,自己揪了一小块放在嘴里,剩下大半个馒头全都给了我。那时我也不懂得谦让父亲,只是大口大口地吃着,一会儿工夫就把一个白面馒头吃光了。我觉得这馒头真是少有的香啊,比玉米面窝头可好吃多了。
看着我的吃相,父亲笑着说“慢点吃,别噎着”。我问父亲为什么不吃,他说留着回老家时带回去。有好几次,我扒开口袋看着那几个白面馒头,想再偷吃一口,可一想到父亲一口都舍不得多吃,也就打消了偷吃的念头。
我终于等来了放暑假的日子。
从遂平到驻马店老家的村子约50里左右的路程,父亲要骑车带着我、再驮载着大包小包走完这些崎岖不平的路程,实在不轻松。
我们出发的那个早晨,天气格外晴朗。父亲把要带的东西一件件挂到了我家那辆红旗牌加重自行车的车把上,打趣地说:“这个小毛驴今天要派上大用场了。”
对父亲来说,这辆红旗牌自行车可是件宝物,它是父亲到河南干校前在北京买下的,当时算是我家为数不多的“家产”之一,父亲爱惜得要命,天天擦得锃光瓦亮的。
为了防止一路的颠簸,父亲在车子后座上绑上了一个棉垫子,我坐在上面感觉舒服得不得了。父亲怕我路上口渴,还专门买了几节又粗又甜的甘蔗,切成小段放入一个布袋,让我抱在怀里。
“小三子,渴时啃上一口甘蔗。”父亲说着又拍了拍自己肩膀上斜挎着的军用水壶,“我这还有一壶水,渴不着你。”
我看了看自行车,看了看父亲,又看了看自己,心里直想笑,都是“全副武装”啊,份量可真不轻!
我们就这样开心地出发了。不知父亲从哪蹦出来这么多好听的故事,一路上给我讲个不停。每当一个故事讲完,我都会恳求父亲:“爸爸,再讲一个!”
父亲就搜肠刮肚再讲一个故事给我听,直到我们的屁股都被颠疼了,父亲才提议:“停下来休息一会儿吧,讲了一路,口渴得不行。”
我们坐在路边小憩片刻,然后继续赶路。一路的阳光、云朵、清风、小路、草地、野花,一路优美动听的故事,忽然让年少的我感受到了生活的美好和爱的美好。我把脸贴在父亲的后腰间,双手扶着他的胯,感觉我的心跟父亲的距离好似从未这样近过。
“爸爸,以后我们经常一起骑自行车吧,我喜欢这样。”我心里滚过一阵浓浓的情感,可说出口的时候却是如此含蓄而婉转。
当时我并不懂得,我要表达的强烈情感,其实就是一个简单的“爱”字。直到长大成人,我才懂得,原来对父亲、对母亲以及对亲人的爱,其实就藏在这平平常常细碎的日子里。
为了抄近路,我们进入一个村子。当一家的看门狗看到我们父女俩经过村子时便开始狂吠,结果一呼百应,几十只狗都跟着狂叫起来,我感到心跳瞬间加速。
自行车在一条小土路上摇摇晃晃地前行,大狗们从四面八方包抄追击着我们,冲在前面的大黑狗眼看就要咬到了我的小腿了,一时间我慌得不行。
“爸爸,大黑狗快咬到我的脚丫了!”我拼命喊着。
“快用甘蔗砸它们!”父亲像个指挥员似地大声说。
说话间,车把在大幅度地摇晃着,险些掉到路边的沟里,一旦掉进沟里后果不堪设想。想必父亲当时也慌得厉害,不过他紧紧地握住了车把,同时一遍遍地追问我:“砸到了没有?砸到了没有?”
可是,我哪里还有“子弹”啊,甘蔗们早就在我慌乱得手足无措时不知去向了。
直到把我们父女俩追赶出村子,凶猛的大狗才善罢甘休打道回府。从那以后,我得了恐狗症,一辈子怕狗,就连小狗都怕。
因为刚才那场“战斗”太过激烈,我和父亲的衣衫都湿透了。我们停在路边放松,彼此狼狈对视,父亲傻笑,我也跟着傻笑。
到达爷爷家的时候,太阳已经落山了。我经不住旅途的疲劳,喝了一碗稀乎乎的“汤”之后,一边问着“妈妈在哪”,一边倒头在炕上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