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日随想(节选六)
——追忆逝去的年代(一个画家的自述)
杨晓炎
一记童年时代
今天我还记得这件事，总算谢天谢地平安回家！我小时候很喜欢看热闹。有一天下午我跟着一辆救火车狂奔，亲眼看到浓烟从弄堂口湧出，消防队员紧张得接水笼头来回奔跑的救火场景，直看到火扑灭，围观人群散了，这才想到回家，迷路了，我知道家址是跨龙路182弄2号，最醒目的标志靠市八女中，奇怪的是我怕遇到坏人，不问人，身边一分钱也没有，硬凭自己的记忆慢慢走回去，走了几小时的路，又回到救火的地方。等我长大找到迷路的地方，原来叫中华路环城，那时有一辆11路环城电车，至今还有。小时的我很自信，后来我很耐心走出了环城，终于到家，全家的人都等我吃晚饭，我还不敢告诉家人实情，只有我奶奶知道我弱点不识路，没有方向感，其实到现在也是如此，到过一个地方就不认识了，来了二三回，到了门牌号下还要询问，奶奶说“从小看到老”。奶知道我喜欢看热闹跟人跑怕出事，叫我回家画画，学画画是因为奶奶怕我在外面玩耍闯祸，叫我临摹小人书上的图画。有一本小人书《渔岛之子》，我照样坐在奶奶的身旁临摹很多页，那时课外功课不多，我大量时间用在画画上，每次上美术课老师总拿我的画表扬，当时在小学里我的画画还真小有名气，以后进中学到踏上社会工作都是以画画一技之长陪伴我。我爸把厂里的广告颜色写大字报的纸偷回家，让我涂鸦，看到我画了许多画，带我到厂里的美工看，得到他们指教，临摹是学画方法之一种，还是要创作，于是我在小学美术老师带领下，画了大量漫画，画“大工贼、大内奸、大叛徒”刘少奇，还画邓小平，漫画是抓住人的特征夸张丑化，刘少奇是大鼻子，邓小平是小矮子，张贴在校园里许多人看了都说画得很象。奶奶看了我的画，也表扬我，並说“毛主席高大量大福大气大……”，斗大的字不识，评论起领导人还真有一板一眼，以后的运动种种行为，不见得被奶奶全部言中，但历史事实结果大家都看得明明白白。不过奶奶对“大救星”确实有感情，叫我画伟大领袖毛主席像，我不敢画，怕画成漫画，要打格子画，恭恭敬敬画，只画过一幅领袖年青时站在湘江“问大地谁主沉浮”画得真象！贴在奶的床头上天天看，逢人便夸，这是我小孙子画的，不久这张画遇到恶运，住在楼上的资本家张太太自从批斗以后，奶奶不理她了，也不让我上去，要立场坚定，划清界线。突然，一大清早张太太拎着一只马桶，从二楼打翻滚到楼下，大量粪便从楼梯逢里渗透到奶的小屋，顿时臭气冲天，我的宝像沾上了粪便，因为这里的房子都没有抽水马桶，毎天早晨粪车路过，挨家挨房拎马桶等粪车，拎了几十年的马桶，张太太从来没倒翻马桶，却在批斗以后，划清界线，马桶倒翻了，张太太叫阿姨佣人拖干净，赔不是，亲自烧香除臭，香与臭混在一起不知是股什么味足足影响近一个月，生活在这股怪味中，事后我奶奶称这是阶级斗争，报复行动，可惜这幅图我再也画不岀了。
张太太的丈夫是麻行老板，整个弄堂182弄1号至4号，全部只有二楼带厢房客堂天井阳台整幢老式石库门结构的房子，建造由1号里万家钱行老板，造好后2号至4号用金条定租给几个股东老板，解放后部分房屋收回归房管所，大多分配给复员军人。有趣的是，除1号整套都是万家哥弟姐媳，其余号门二楼都是用金条租用的大小资本家及后代，底楼大多分配给住户，我住的底楼厢房是赤脚护士和哮喘老公，3号们里的厢房是“五朵金花”妈妈，这个张太太在运动前一直和奶吹嘘，她和丈夫谈了近十年朋友恋爱结婚，运动的冲击，爱情婚姻牢不可破，运动结束，张太太妇夫同年去世，生育三女一男，儿子兔唇，张太最喜欢他，运动斗他最厉害，叫他下跪在二个小酒盅上几小时，态度蛮撗遭毒打，我爸的判断他单位人缘不好，理由是，我爸上夜班叫他在楼上走路轻点，结果适得其反，走路尤如“鬼子进庄”咚咚更响，他就这个德性，三姐妺中，有一个戴眼晴圆脸上上下下不言语，给人印象很老实，却被师付肚子睡大了，半夜三更，造反派把她师付拖到家里，这位老实人挻着大肚子拿起鞋底板抽打师付的脸。最小的漂亮灵巧戴副眼镜梳着二条长辫，还有红卫兵袖章，一身军装，窜连去了，唯一个不戴眼镜的长女大眼鹅蛋脸白皮肤，没有上山下乡，病休在家，人很热心，有时奶不在家时常照管我，给我留下美好的印象，她一笑脸上二旁一对酒涡，不知她还健在吗？同样是资本家岀身的子女，一个妈生的孩子，人和人不一样，一般老大厚道，老三滑头，这与教育有关。我看过村上春树的《挪威的森林》，书里描写的爱情真感人，其中有位男生嘴含小轿车废气管自杀，我们这里小区尽管轿车发展到比自行车还多，却还沒听到过这种自杀，我曾经有过自杀的念头，仅这一次，是因为奶奶不让我出去玩，关在房里呆坐在椅上看着台上的一杯白开水,面对妺妺说:“我不想活了，想喝杯酒精，奶奶一点不给我自由，不让我玩，做人没意思……”当时想玩家门口木壳厂堆放的黄沙，和小朋友在沙上挖地道打扙深深吸引我，妺虽然和我生肖不对，经常吵架，一听我要死，以为台上的白开水就是酒精，忙拿走转身告诉奶奶，遭奶的一顿臭骂：“你不玩比死还难过，你出去闯祸怎么办？上次拿枪对人，被你爸打忘了，我一次没打过你，关在屋里玩用死来威吓我，啊？！”
奶奶毕竟喜欢我，不能把我逼得太紧。自从这事发生后，奶同意我养鸽，买了一对鸽子，一只雄的毛色象芦花，称它“芦花鸽”，整天围我“咕咕”叫，放学回家多了件事，忘了“地道战”，惦记鸽子了，养鸽很开心，但好景不长，惨剧发生了！鸽子是合群的，品种好的鸽子会引鸽上门，我的“芦花鸽”引了只鸽，这只鸽正好是光头大华的，而大华在我奶眼里是小流氓，怕我跟他学坏，那天大华带了一帮人围着我交涉，被奶看见一把拖我回家，不分青红皂白，鸽子惹祸，小孙子被流氓围着，回家后烧了一壶水，把我反锁在屋里，到鸽棚里抓大小鸽子，我拼命的敲门，痛哭大喊:“求奶奶，不要弄死鸽子，求求你了，”等我岀来，几只鸽子已被奶残忍的闷死在水里，我双手捧着“芦花鸽”，它双眼睁得大大的盯着我看，仿佛说，犯了什么错？我抱着它爬到床底下哭泣的说“是我害了你，奶奶怕我和大华一起要学坏，”凄惨的叫声响彻夜空……
这天晚上饭也没吃我睡了，在梦中见到了我心爱的鸽子，尽管奶奶疼我保护我，我也爱奶奶，但这件事伤了我的童心，这种粗暴的方式我是绝对不原谅奶，为了我不轧坏道用关禁闭的方式和闷死鸽子的简单办法，造成我差一点自杀和想念鸽子阴影，值得儿童心理学家研究的课题，有好几年我总是梦见“芦花鸽”，从这以后我再也不养鸽了，不吃鸽肉，以至今日看到小区里鸽子飞翔，“咕咕咕”的鸽叫声，脑海里总现出“芦花鸽”死死盯着我的眼神！(待续)
(2025年3月22日晓炎视力模糊二稿于小言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