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学校到医院,步行需要近二十分钟。姐妹俩来的非常快,大概是在校门口叫了辆摩托车。
一进病房,姐妹俩已是泣不成声,一边站一个,紧紧握住爸爸的手。
“老爸,我是老姐,我和老妹来看您了,您快睁大眼睛看看我们!”
“老爸,我是老妹。您的手怎么这么冷?我和姐姐握住就不冷了。”
…………
女儿的每一字一句,犹如刀子刺进沫沫的胸口,她所有的逞强顷刻之间倒塌,以为流干的眼泪又汹涌而下。
许是感觉到女儿的呼唤,先生慢慢睁开眼,努力找寻着声音。
“老爸,我是老姐,我在这里。”姐姐靠近爸爸,沫沫赶忙将先生的头往左边侧了一点。
“嗯嗯嗯……”先生发出微弱的声音,似在喘气,也似在回应女儿。
“老爸,我是老妹。”妹妹马上挤了过来。
先生的眼神停在姐妹俩之间,想要漂移,却逐渐更加失色。
“妈咪,老爸吐了”姐妹俩又哭了起来。只见先生嘴角溢出了一些水渍,其中泛着一点泡泡。
护工马上过来清理,并对沫沫说看来情况不好了。
沫沫立即给小叔打电话,让他尽快赶回来。并追问为何几个小时过去了,他乡下的两个姐姐无一人到场。
沫沫说,她可以看好先生和孩子,但她不可能有精力再去顾着老人家。作为女儿,难道不是应该第一时间前来照看着她们的母亲吗?
尽管知道大伯赶不回来,沫沫还是给他去电,告诉他状况再度恶化,让他尽快安排好回程。
姐妹俩的哭喊声一直持续着,声音开始慢慢沙哑。
“女儿,别哭!”沫沫把女儿搂了过来,姐妹俩一人一边趴在妈妈的肩上。
“老爸,老爸……”姐姐继续撕心裂肺哭喊着。妹妹开始反胃,从小,她一大哭或哭得时间稍长就容易作呕。
“女儿,别哭!老爸累了,让他好好休息吧!别怕,妈妈一直在!”沫沫轻轻拍着女儿的背部。
好一会儿,姐妹俩终于停止了哭声。
护工说已经不吐了,眼里也恢复了一点光,但看起来极度虚弱,该是想睡觉了。
沫沫看着仪器里的心率及呼吸较之前有所提升,知道先生暂时是平稳的。让他安静睡一会先,醒来如果情况好转问医生能否试着喂食或补充水份。
护工说根据以往护理经验,生命的耗尽可能还需要一些时间,大概能感受隔日的寒风。
在老人家及护工的催促下,沫沫答应回家先吃点东西。她知道,要储存好力量,才能扛过即将到来的漫漫长夜。
老人家在沫沫回来后某个比较安定的时刻回家吃了晚餐。沫沫的胃开始隐隐作疼,由女儿陪着她回家。她一再强调有任何变化,必须第一时间给她电话。
女儿在学校吃过晚餐,家里剩余的饭菜激不起沫沫的食欲。但她没心情下厨,决定吃桶泡面,只要胃里有东西就行。
半小时左右,沫沫带着女儿回到了病房。此时,已将近九点。
女儿叫唤着爸爸,沫沫轻柔地说着话,先生缓缓睁开了眼。暗淡无光的眼睛扑闪了几下,想要寻着声音的方向,眼珠却难以转动。睁大、睁大、再睁大,白眼球越来越多,眼角周围干枯一片。
沫沫希望能从中看到一丝水润,即便是泪水也好。然而,没有。
三百多个日夜,沫沫从未见先生掉过一滴泪(手术后水肿出泪该不算)。开始的时候,他觉得自己只是生了一场小病。疗养的日子,他坚信很快可以再战江湖。后来的后来,他是不是完全没了思考能力?还是说,从开始到现在,他一直是迷糊的,假装迷糊也行。
他的智力,从生病开始,就像是回到了孩童时代。只是,很多的言行,都以一种深深的潜意识支配着。
沫沫相信,由始至终,先生都不知道自己得了绝症。哪怕到了现在,大概也只是觉得累,只想好好睡觉。也许睡醒后,会慢慢复原。
关于先生的状况,沫沫和医生讨论过,他觉得沫沫的感觉也许是对的。虽然病人术后看起来算是一个较为正常的人,但心智大概是受了影响。不具备深刻或正确的认知,是可能的。
这样的他,是幸还是不幸?沫沫不得而知,但是他所能感受到的痛苦,对比起很多的病人来说,应该是微不足道的。
沫沫觉得,该是欣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