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Cindy

不出所料，孙磊的公司果然中标了。这小子还是有点本事的嘛，刘蕤心想。现在财务制度很严格，刘蕤代表需求方提出采购申请之后，招投标就跟他没有关系了。但刘蕤还是跟孙磊帮了点小忙，在提出采购申请时，加上了两条可有可无的资质限定，这样一来，有些小公司没有相关资质，想靠压价格中标就不可能了。

孙磊来到办公室拜访刘蕤，顺便商讨下项目实施的事宜。跟着孙磊一块来的还有个女孩。

“刘老师，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们公司的刘微微，后面的事情，她主要跟您对接，她负责咱们这个项目的实施。”

“刘老师好！”刘微微跟刘蕤打了个招呼。

“你好你好！”刘蕤这时才打量一下眼前这个女孩。长得不算很漂亮，但也不难看，长发披肩，皮肤挺白，大概二十五六岁，还很稚嫩。

“那你们先聊着，我还有点事。”孙磊说玩就要走。

“回头请吃饭啊！”刘蕤不忘调侃他一句。

“OK，No problem。”

孙磊走后，剩下的二人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刘老师您还研究一下哲学啊！”刘微微看到刘蕤桌上倒扣着的一本《存在与时间》。

“哦，闲来无事随便翻翻，你也喜欢看看哲学？”

“我不看，我喜欢追剧。”

确实，现在哪有小姑娘看哲学的，有那个工夫刷刷手机多好啊。

“但是我上大学的时候曾经尝试过看，字倒是都认识，但连在一起我就不懂是啥意思了。”

“你看的什么呀？”

“《纯粹理性批评》”

“呵呵，德国的哲学家写得都很晦涩难懂，还经常自己发明词语，法国的哲学家要好一些，写的东西有一定文学性，好多还得过诺贝尔文学奖。”

两人讨论了一下摄影棚改建的具体实施时间节点和周期并互相留了联系方式。刘微微的微信名叫“Cindy”，刘蕤本想备注上真实姓名，现在年轻人都爱换微信名，换来换去就不知道是谁了，想了一下，Cindy就Cindy吧，懒得改了。

下课铃响了，“今天就讲这么多，下课！”

学生们鱼贯而出，也没有人找刘蕤继续交流，本来嘛，选修课就是来休闲一下，顺便取点学分的。

“刘老师！”

刘蕤一抬头，是那个Cindy，”哟，你怎么到这来了？“

“我去您办公室了，你们同事说你上课去了，我就想着过来等您。您刚才讲得真好！我还想继续听呢，就下课了。”

“咳，选修课而已，算是给他们普及一下吧。这帮学理工科的孩子，总是纠结一些数据啊，公式的，好像照着套进去就一定能拍出好的照片似的。哪有那么简单，好多东西都是要靠感觉的。”

“我有被打击到啊，我就是学工科的。”

“不会吧，我以为你学文科的呢，你学什么专业的？”

“土木工程。”

刘蕤刚喝到口里的茶差点喷出来，“对不起对不起，我确实很难把你和那些蹲工地、搞测量的糙老爷们儿联系在一起，反差太大了。”

“是啊，当时家里人给选的专业。毕业后我从来就没想过干那方面的工作，当时学的那点东西早就还给老师了。” 

二人一边聊一边走向办公室，“说起来，我们还是家门呢，小刘你是哪里人啊？”

“我是四川人。”

“哦，四川的刘氏，大多是东汉时期躲战乱跑到那去的。你知道四川的川是啥意思不？”

“额，作为一个四川人，我好想真的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诶。”

“呵呵，正常，川在古汉语中是河流的意思，‘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这个川就是河流的意思。但四川的川好像不是取河流之意，有人说是有四条大的官道，有争议。”

“您知道的真多，一定有不少迷妹吧？哈哈哈哈！”

“哎呦，一不注意有卖弄的嫌疑了哈，其实我没那个意思，瞎聊嘛。”被Cindy这么一说，刘蕤还有点不好意思了，“四川火锅不错。”

“是啊，下次我请您吃！”

“客气客气，要请也是我请，哪有让小姑娘请客的。”

“提醒您，这么说可有点大男子主义了啊。”

看不出来她还是个女权卫士，“好吧，我收回刚才的话，让孙磊请！”

“哈哈哈，对，让他请，他提成高！”Cindy笑得很真诚。

说话间，二人走到了正在改造的摄影棚，改造工作正在进行当中，地上堆满了各种设备，并不宽敞的摄影棚显得更加拥挤。刘蕤指着一盏摄影灯问，“这个常亮灯，我不是说要进口品牌吗？怎么弄了个国产的？”Cindy回答到她并不清楚，要向孙磊问一下，随即便走出去给孙磊打电话了。几分钟后回来了，面露难色，对刘蕤说，“刘老师，你看一下合同，合同上写的是国产品牌。”

“不可能啊，我提需求的时候要求就是进口品牌啊？我回去看看吧，这两盏灯先不要安装。”说完便向办公室走去。

回去一看才发现，合同上确实写的是某国产品牌，再把孙磊的投标文件找来一翻，投标文件上写的也是这个国产品牌。刘蕤摘下了眼镜，感到有些无奈，感叹自己到底还是个书生，玩不过这帮唯利是图的商人呐。招标的时候评标人疏忽了，他又疏忽了，就造成了这么个情况啊。这一批采购商品四、五十项，品类又多又杂，他还看了好几遍，看得眼镜都花了，最终还是有漏网之鱼。虽说现在摄影灯光行业，国产的产品也没有那么差，但一盏灯的差价有大几千块钱呢，两盏灯就是一万多块，顶他一个月工资呢。他整理了一下思路，第一步赶紧得看看其他的还有没有货不对板的情况，第二步，只能仗着自己甲方的身份再去跟孙磊他们谈，让他们换，威胁也好，利诱也罢，说什么也不能这么吃哑巴亏。刘蕤拿起手机拨通了Cindy的电话，一反常日的温和态度，“你把孙磊给我叫过来。”

    挂了电话，刘蕤仔细地把合同清单、采购需求、和已到的货品核对了一遍，又把赵柯叫过来看了一遍，还好没有更多的问题。孙磊和Cindy这时也来到了办公室。

“孙总玩得好套路啊。”刘蕤揶揄到。

“哪敢啊，都是疏忽。”孙磊递上一支烟。

“免了，我戒了。”刘蕤推辞到。

“咋还生气了呢，哥，我跟你说，其实灯光这方面，咱们国产的真不差，你看那价格好像差不上，那都是进口商品有关税，有品牌溢价。”

“我说的是这个吗？我说的是你的欺诈行为，以后你还想不想干了？”

“你可不能给我扣帽子啊，这可真不算欺诈，标也投了，合同也签了，都是白纸黑字啊。”

“你少来啊，再这么说你就出去。”

一旁的Cindy没有吱声，顺从地坐在那里。

刘蕤掏出烟，自顾自地点上了，“你必须给我更换成进口的。”

“刘老师，刘哥，这真做不到啊，本来现在这些设备价格都是通的，利润很薄，换成进口的就真赔本了，公司那些万恶的资本家不管那些，赔的钱还得从我们工资里扣，我是无所谓，扣了就扣了，但你看微微，扣了她这一单就白做了，弄不好还要自己贴钱。”

刘蕤看了一眼Cindy，没有再说话。

谈了半天，也没谈出个解决方案来，这让刘蕤感到很郁闷，按道理说国产灯光也不是不能用，但他就是有点气不过，怎么能利用我的信任和善良这么干呢？做生意的到底是不靠谱啊。

在食堂吃完晚饭后刘蕤一人在办公室打游戏，最近李珊珊经常去她父亲那里，回去了也是自己一人，还不如在办公室消磨一下时间。微信响了，是Cindy，微信上说，“刘老师，真的很对不起你，给你造成了麻烦，其实我认为按道理应该更换成进口品牌的灯光，我也会向孙总争取的，对不住了。”后面跟了个抱拳的手势。

刘蕤回复到“那要让你自己赔你怎么办呢？”

“其实也没有孙总说得那么严重，只是公司利润少一些，我们提成肯定会减少，但即便这样，我也认为应该去做对的事情，我愿意承担我的责任。”

刘蕤没有再回复，一来他不知道这是不是孙磊上演的苦肉计，二来即便是有问题，也没必要让一个小姑娘来承担。一整个晚上刘蕤都很纠结，仿佛有两个小人在不停的争执，一个人说必须坚持原则，据理力争，这样才对得起自己，另一个说，别太较真，差不多就可以了，人总是要讲情面的。甚至他也想到了要不要向上反映，承认自己的错误同时把难题交给领导，但也被他否决了，他不想事情闹大，成为将来的一个定时炸弹。时钟指向九点半，差不多也该回家了，一定要在回家之前把这个问题解决。最终他还是拨通了孙磊的电话。

“后面再不会有什么幺蛾子了吧？”刘蕤开口问到。

“不会不会，你放心”孙磊这样的老江湖自然心领神会。

“项目验收呢？”

“验收没问题的，按合同来嘛，只要你不提。”

“你小子以后小心点。”说完刘蕤便发泄似的挂掉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