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清明,更鼓声声,长夜独对孤灯。
陈太医密信寥寥数语,不过简单交待他如何与将军诊治,已令太后柔肠寸断。偏他又提及将军昏迷时口中念的不知谁人名字,她更觉自己是他劫数,百转千回恨不能飞身过去。
将军腿上肿涨渐渐消退,温度也慢慢降下来,只是仍未苏醒。陈太医巡视全城疫情,发现除十几名年老体弱者没有扛过去,其余患者都已日趋好转。将军隔离、灭蚊得法,瘴疫居然也不再有蔓延势头。更有毗邻南越国遣人来求良策,以解他国内疫情。
陈先生先时哪里料到这位大将军用兵了得,居然平疫也如平乱般手到擒来,不由更生了敬意,我朝太后那样风采人品,易大将军倒也衬得起。老先生也不知道自己怎么突然冒出这样说出来该砍头的想法,难道自己于功名上不济。一边摇头自嘲,一边又给宫中回复消息。
疫情既定,宫中回信便是要陈太医送大将军回来。京中什么都有,不比那边陲小城强上百倍?
一路上将军睡睡醒醒,偶尔也能进些稀粥米汤。入得京来,送将军入府,吩咐府中老奴悉心照顾,陈太医这才入宫复命。
早收到太医自路上写来的信,饶是令熊这样天不怕地不怕不信鬼神的人,也免不了沐浴焚香,多念了几句阿弥陀佛。
“好了好了,佛爷爷听到我们娘娘心愿,也该让大将军早点好了,免得娘娘牵肠挂肚。”嬷嬷端来参茶,“依老奴说呢,这娘娘好,将军才好,娘娘也该吃好睡好,回头将军见了该心疼了。”
这会儿陈先生挨太后寝宫报了消息,令熊哪里还坐得住,这就要备了车辇去探视。还好被嬷嬷拦住,白日里那边府里头好几家大人来呢,皇帝下了课还要过来请安,怎么着也等夜里皇上睡下来,悄悄过去才妥。
好容易过了亥时,皇帝已然安寝,嬷嬷为太后换了便衣,披了斗篷藏于车内,自己坐在车边,只说奉了懿旨出宫,又有太后宫中令牌,把守宫门的侍卫不敢阻拦,只得放她们出去。
将军府中老仆见了宫中令牌,也是一惊。嬷嬷屏退他们,搀着太后进去,有小厮正欲给将军换药,那高大英武之人如今躺在床上,眉头紧锁,双眼紧闭,不知梦到了些什么。
“此处不需你侍候了,下去吧。”嬷嬷遣小厮放下东西,自己又掩了门,在门口站着,留二人独处。
太后掀了被子,那条伤腿层层包扎,她少不得先净了手,再轻轻解开纱布。纱布浸了血,干了又湿湿了又干,这时已黏成一块。她动作虽小心,昏睡中的人还是吃了痛,低喝一声醒转过来。
朦朦胧胧中,眼前有人松松挽了一把青丝,掀着纱布的手在微微颤抖,听他呼痛,已然扭过头来,“你醒了?弄疼你了?”这才多大一会儿,两只眼睛已是又红又肿,夜里早除了妆,白生生的脸上泪痕点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