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杜鸿儒
(21)
王哲说:“桃源真是我的福地;在县医院的那些天,多亏了陈医生,。当时素罕的肺炎已经发作,而医院库存的青霉素已岌岌可危。那几针下来,如果病情不见好转,继续恶化,就得转院。那时黄河上还没有浮桥,只有坐摆渡,过河到那边的医院去治疗。”
“那么难?您的世外桃源,医疗条件那么差,那老百姓得了急病,可怎么办?”
“抗抗,医疗条件差,在中国的边远地区是普遍存在。所以后来我写文章说,文革是个灾难,可‘626’指示是正确的。可是到现在医疗的困境并没有根本改变。”
“我妈说您的文章很难发表,说就像您这个人一样,不懂的回避,不懂得弯弯绕。”
“写文章就应该直笔,必须把一切事都写出来。媚俗的文章有什么价值?”
“老爸,您固执的好可爱哟。接着说您的事,好吗?”
“当然是有惊无险,小陈是医院里不多的专业医生。不仅胆大心细,而且是个极有主见的人。下放这几年又积累了丰富的临床经验。
小陈说,她病的不轻,肺部已经有了感染,必须立刻用青霉素。可当天素罕的皮试有些异样;皮试部位的小鼓包周围,有微微的隆起,出现了明显的红色。按照一般常识,以为是有了阳性反应。小陈说,阳性和阴性的临界反映,是考察一个医生的关键。这需要观察和经验。她说,如果有超过皮试范围的隆起,我是不会侥幸用药的。哪怕是我们的关系再好,那也只有送她坐摆渡,过河去上级医院。
小陈说着喘了口大气,嘴里啧啧的咂出了声:素罕这姑娘真是争气,那片红色的隆起没有扩大,还是在皮试点的范围内。根据我以往的经验,完全可以用药。看到护士迟迟疑疑的有些担心,所以这几天的注射都是我完成的。说着就朝张轼腼腆一笑。瞬间我真没有想到,这个活宝竟然同着我的面结结实实的亲了小陈一口。并朝我夸耀道:王哲,好大夫让你遇上了,好姑娘让我遇上了……
张轼神兮兮的还没嚷嚷完,小陈就红着脸把我们撵了出去。
三天之后,素罕的病情大有好转。我也在病房守护了三天,没有睡觉。稳定后,我还要往村里跑,去安排学生们的课程。素罕的事就全靠他们了。真的感谢她,感谢张轼这个好朋友。”
“您有这样的朋友,真是幸运。我在国外,一切全靠自己。一切都是个人主义的奋斗。真正意义上的朋友;像您这样的患难之交,真的没有一个。”
“人是离不开朋友的。尤其在年轻的时候。张轼就是我的患难之交。后来,他们二口子退休回到了北京。可是,每年冬天他必定要来一次桃源,还愿意和我睡在烧热的土炕上,就像当年,我离开农场,睡在他的屋里的那几天一样,每晚都要聊上个半夜。你知道那天晚上,张轼说到兴奋之处,就像当年村长通知他调走的情景一样,钻出被窝,忘情的舞动一番。60多岁的人啊,一时间让我心里百味杂陈,那真是一种说不出的感觉,让我欢乐,也让我心酸,让我笑的泪流满面。”
抗抗依然俏然一笑,说:“爸爸,您找到了一个想爱的人,而且使尽了浑身解数——对吗?如果您不同意,也可以说,是您对生活不屈不挠的意志。怎么样?爸爸,这次她的母亲还小看您吗?”
倾心之谈中的父亲,虽然理解女儿不同凡响的质问,可这也容不得他多想。因为她是自己的孩子,而且说不定哪天就要离他而去,远渡重洋去经营她的生活。所以王哲心里充满了从未有过感触,那就是慈爱吧。
出院那天,王哲把素罕送到家,已到了晌午。便急急的赶回学校。他想把失去的时间补回来。所以,一个下午他穿梭在两个教室中间,没有一刻停闲。放学之后,他觉得有点累了。进了屋,就一头倒在了炕上:一点欣慰、一点兴奋,还有一点用尽气力之后的疲惫。心里虽然坦然,可总是有一点酸酸的仿佛意犹未尽的迟疑。这种感觉他从未有过;那是一种隐隐燥动的潜意识,每当触及,便有了心生妄念的感觉,过后又觉得不该如此。
然而此时,他感到了一阵衣裙摇曳的声响,一阵就带着一股他熟悉的气味,像新鲜的花瓣那样淡淡的有些青涩的芳香,是素罕,王哲看见那佈满淡淡潮红的脸上,那么幸福的朝他笑着。王哲感到自己的心就象久困笼中的小鸟,瞬间就有了振翅而飞的冲动。那冲动有如那场的暴风雨,刹那间就弥漫了他的全身;他知道,从此以后,自己和素罕的爱情是什么力量也不可撼动了。
抗抗知道父亲陷入了不忍诉说的回忆里。过了好一阵才催问道: “那以后呢?您的愿望都实现了,对吗?”
“对,是这样。我们顺利的送走了那批学生,又顺利的成了家。在村里又教了几年学。再后来,我被调到县里的文化馆,干上了自己喜欢的事。当时我也有回城的机会,可是,我真是舍不得这个地方,这里的人,这里发生的每一件事,都让我割舍不掉。那是一种时间的漂泊感,像是在做梦。又好像一切才刚刚开始。”
“爸爸,全是因为你爱的那个人吧。我也想去桃源看看,想看看她的模样。也想见她的父亲,那位刚直不阿的村长,我还想见那个神奇的说书人,再想见一见您教过的学生。怎么样?”
“真的,我希望你能这样,素罕他们也很想见到你。那个说书人,有几年没出来了。他年纪太大了,可是我想,他不会过得太孤独,因为他心里还有梦。哎,他和你赵爷爷一样,都是那么有趣,那么善良。至于那些学生们,他们和你的年纪差不多,不少人都成了有用之才。见到你,他们一定会很高兴。”
“那我们等天亮,就和雷奶奶他们打个招呼,明天一早就出发。让宁宁哥开上车,百十里路,很快就会到的。……可是爸爸,等见了面您让我喊她什么呀?”
“……”
“别不好意思,您那么喜欢她,那我喊她妈妈好了。”
“……这不科学,再说,你妈知道了也不会高兴。”
“爸,您也太小看我妈了。倒退十年,你可以想象我出国前的情景,她始终是不同意的。我们都想证明自己是对的;于是我们争论了很久。那是我和妈妈头一次敞开心扉的交谈。我妈说,这些年她想开了;她不再埋怨您啦,该埋怨的是那个世道。”
“是吗?抗抗,那你为什么今天才告诉我?”
抗抗故作骄情,那么调皮的看着王哲,说:“我现在知道了,你和那些善良的人是一样的。您也是个‘好人’;你也是我的父亲,这也很科学,可是我更爱的,是一位‘好父亲’。在我不了解您之前,如果那么早就告诉您妈妈说过的话,不知道您会不会臭美……”
可以想象,父女俩个拥抱在一起的情景,何止是温存,那该是一种撕心裂肺的感动,超过了他以往所有情感的经历。这是人世间博大而瑰丽的爱,让王哲心里又涌动起前所未有的希望。
后记
本小说主要事件都是真实的,其中夹杂着作者的情感经历。不能指望它能够鼓励人们积极向上,只要你能够辨别善恶,而且对生活不是浑浑噩噩,你可能会读的下去。(全文结束)
二O二四年 雨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