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的太平间最冷。李守田用裁缝剪撬开冰柜时，金属把手上的霜花刺痛掌纹。王桂香躺在冷雾里，腹部的缝合线泛着珍珠光泽，是周医生用美容线缝的最后一针。

他掀开妻子左手的袖口，腕内侧的旧疤已经发青。那是1998年李响高烧不退时，王桂香去黑市卖血留下的针孔。此刻那些针孔正渗出细小的金粉，在冷柜照明灯下恍若星河。

账本在防尘袋里沙沙作响。李守田翻开2015年的页面，那片银杏叶标本突然开始抽芽。叶脉间的百雀羚香气膨胀成雾气，雾中浮现出王桂香生前的最后一个场景：

她蹲在当铺地下室，用裁衣粉笔在地面画满卍字符。金条在符阵中央摆成三角形，周医生的手术刀悬于其上。月光从气窗斜切而入时，她咬破指尖在器官捐献书上按下血印。铁盒里的苯巴比妥空瓶滚到墙角，与二十年前的农药瓶撞出清脆回响。

"逆命阵成了。"周医生的声音从雾中传来，"用你二十年阳寿换儿子四十年安康。"王桂香的白发在夜风里飘成蛛网，她最后看了眼手机里李响的透析照片，吞下了藏在假领里的氰化钾。

冰柜突然溢出暖流。李守田看见妻子的睫毛在结霜，唇角却凝着笑意。他颤抖着摸向那抹笑纹，指尖触到硬物——是颗包着金纸的龙凤喜糖，和他们结婚那夜含过的那颗一模一样。

太平间外传来脚步声。李守田把喜糖塞进李响术后监护服的口袋，转身时撞落防尘袋。泛黄的B超单飘出来，图像上的雾团正在消散，显露出双胞胎的轮廓。

晨光刺破云层时，急诊楼响起新生儿的啼哭。李守田走过染血走廊，看见某个产妇的蓝布包敞开着，露出半截红绳缠裹的百家被。倒走的卍字纹在朝阳下泛金，像极了妻子未完成的最后一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