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我弟弟到萧家后发生的事情,文中着重从黄招娣处描写,间或将三个女儿的态度带了一笔。大致是妈妈高兴到神经错乱,管他什么真假对错,而两个姐姐异常冷静的态度却形成了鲜明对比,唯一区别于她们的是萧有福的孪生姐妹好莉,她的接纳和陪伴让我弟弟有了某种到家般的温暖,暂时放下希望回家的愿望,并随着太阳的下落迎来了昏沉的睡意。
但,塘西不是塘东,塘西的太阳都是黑色的,白天似乎和黑夜搅和在一起。文中写:
那是被黑色包围的太阳,它努力地跳跃了一下,仍然挣脱不了满天的黑烟。黑色的烟雾长出无数嘴巴与牙齿,吞噬着太阳,太阳越来越小,发散着微弱的光芒,看起来像半轮红色的月亮……
且,苏童写一个五岁孩子的昏沉睡意来袭时他的眼睛里看到的景物也很绝:
在他的视线里塘西的天空错误百出,不远处炭黑厂的三根烟囱在走路,它们互相靠拢,似乎发现是误会,又陡然分开,变成了四根烟囱。四根烟囱很快变成了八根烟囱,八根烟囱在天空迅速繁衍,数字很快超出了我弟弟的知识范畴。他数不清了,只看见漫天的烟囱冒出了黑烟,黑烟在蓝色的天空铺展,像一匹巨大的黑色绸布,瞬间覆盖了咸水塘的世界……
黑色,绝望的颜色,也许是因为萧家的遭遇,所以苏童给那里安上如此色彩。这个令白天不像白天的黑天气,既是重工业不计后果迅速发展的结果,也是很多时刻人心的影射。诸如,我们一家三口得知弟弟不但跑到了塘西,而且跑进了萧家时的心情,当然,说那是我爸妈的心情更准确。文中说,我们到塘西时天色已晚(彻底黑了下来)。还没进屋,我母亲听到弟弟在屋里嚎啕大哭时就已经身体瘫软,这哭声瓦解了母亲的意志。屋里混杂着我弟弟的哭声,萧木匠的嘶吼声,还有黄招娣的尖叫声。在不断且猛烈的门的撞击中,我们终于站在萧家屋里了,文中写:萧木匠抱着我弟弟朝门边走,他上衣的袖子被撕破了,脸上有两道新鲜的血痕,他的手里抓着一只银项圈,而我弟弟好像沉浸在一个噩梦里,他满脸是泪,惊恐地注视着我们,手里还牢牢地抓着半块米糕。
两个男人快速完成我弟弟的交接工作,一个少言,一个不言,但黄招娣不许我父亲带走我弟弟,随着嘶喊着追了出来。接下来的场景让人心痛。第一次追时,萧木匠踢了她一脚,这一脚让她踉跄几下后跪在了地上。第二次抢夺我弟时她不但咬了我母亲的手,还招致萧木匠揪住头发的狠狠一个耳光……
被打后的黄招娣失魂落魄,但她依然坚持说:
那不是你儿子,那是我儿子……你心里清楚,是你儿子丢了,是你儿子怎么也找不到了,那是我儿子,是好福,好福认得家,今天他自己回家了……
哎,作为母亲,看到黄招娣这样,真的心碎成了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