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真卿:人格地标
“安史之乱”突然爆发时,朝廷上下毫无思想准备。那么,大家都在准备什么呢?准备当夜的乐府,准备明天的梨园,准备山间的论道,准备河边的小宴。
唐代是美好的,但是一切美好都会被邪恶的目光觊觎,时时面临着分割的危难。颜真卿居然以文化人的身份,每次都站在危难的最前沿,用生命来捍卫唐代。为了战胜安禄山,他付出了整个家族三十余口的生命;为了战胜李希烈,他付出了自己苍老的晚年。
唐代,就是这样保卫下来的。或者说,正因为这样,唐代才叫唐代。所以,中国人的文化骄傲,与这位文人有关。颜真卿总是在大混乱中站在最前面,然后用生命让世界安静。其实,这也是文化的最高力量和最后力量。年轻的读者朋友们,你们也许在为自己暗暗得意,想想颜真卿,你们就不会得意了。反过来,你们也许为自己暗暗沮丧,想想颜真卿,你们就不会沮丧了。
欧阳修在《新唐书》里激动地写道:“呜呼,虽千五百岁,其英烈言言,如严霜烈日,可畏而仰哉。”把它翻译成今天的文字,大体是:啊,不管是一千年,还是五百年,他的英烈行为高不可及,就像严霜烈日一样,人们除了敬畏,就是仰望。
集体人格最值得重视的是两种形态:一是广泛普及型,二是高标独立型。颜真卿显然属于第二种,虽不普及,却具有标志意义。这就像我们现在常常说的“地标”,高到了难以企及,却是整片土地向外部世界呈现的标记。地标不易攀登,却是一个地域、一个时代的代表。颜真卿就是唐代文化人格的地标。当然,也是我们所有中国人的代表。
李煜:俘虏楼里的贡献
魏晋名士大多是远离朝廷、啸傲山林的“社会边缘人士”,他们有足够空闲的时间和心境来吟诗作文。有趣的是,在五代十国的乱世中,也出现了一个大诗人,但他不仅没有远离朝廷,而且是一个皇帝。
一个亡国之君,居然是文学史上的一个大诗人,这在世界上绝无仅有。
“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从文学史的角度看,他还有一个特殊地位。在那个受尽屈辱的俘居小楼,在他时时受到死亡威胁而且确实也很快被毒死的生命余晖之中,明月夜风知道:中国文脉光顾此处。而这个亡国之帝所奠定的那种文学样式“词”,将成为俘虏他的王朝的第一文学标志。
“词”从唐代以来已有前期发展,但李煜以家国兴亡的大气灌注了它,推进了它,使它大步迈进了文学史。
人类有很多文化大事,都在俘虏营里发生。这一事实。在希腊、罗马、波斯、巴比伦、埃及的互相征战中屡屡出现。在我曾经讲述的从凉州到北魏的万里马蹄中,也被反复印证。这次,在李煜和宋词之间,又一次充分演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