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市一所大学校园里。

余思寒收到朝思暮想的信件，轻撕信封，手竟有些颤抖，不知是害怕还是高兴。

读罢信，一颗忐忑的心正常回落。因为害怕失败与嘲讽，他常常陷入沉默，把一切表现得无足轻重轻描淡写，却差点与美好的人、事、物失之交臂。

不想在萧瑟的秋风中，唱着还君明珠双眼垂，只恨相逢未嫁时。不想在灿烂的春天吟着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对酒当歌，人生几何？

北方，已经是大雪纷飞了。余思寒穿着红色羽绒服，仰起头，任雪花落在脖子和脸上，冰凉凉的。他忍不住快乐地奔跑起来，已经很久没有这样放肆地开怀了，呼出的气瞬间变成虚无缥缈的一团。他张来双臂，夹着雪花的寒风从指缝中穿过，他不停地抬头，来吧，漫天飞雪，我美丽的天使！

余思寒最喜欢的古典诗就是张九龄的《望月怀远》――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情人怨遥夜，竟夕起相思。灭烛怜光满，披衣觉露滋。不堪盈手赠，还寝梦佳期。从一弯新月，到月满西楼，当我们看向同一轮月时，意味着我们目光相接，眼眸凝视。他无数次这样想。

只是他不知道写在信里的这首诗，被高雨静抄在了日记本里。他更是做梦都没有联想到高雨静上次故意寄错的信里的男生会是自己，当真一丝的非分之想都没有。自己实在太不起眼了！

现在一层窗户纸捅破之后，他反而由欢喜雀跃又转入了沉思。大学四年，考研起码两年，差不多六年时间，有信心让高雨静一直等吗？高雨静的执着，他是见识到了，如果自己有变数，岂不是误了她的幸福和前程。余思寒，此刻感觉自己站在了放弃与追求的十字路口，他还是需要高雨静的确定性回复或者说一纸承诺来定心。

除了上课，课余溜冰和打乒乓球，他更多的时间是泡在图书馆。看的书越多，越感觉自己精神世界的贫瘠与孤陋寡闻。他看着高雨静说过的书，《口红》、《三毛全集》等，他想离她的思想更近一些。看到晓歌期待着耀根的奇迹，三毛在荷西死后的彷徨，他整个人陷进了情绪里，他想起去世快五年的妈妈，他一直都做着一个梦，妈妈并没有离开，她只是出了一趟远门，某一天，他一推门，就发现她已经回到了家里，在咕咕地呼唤着鸡鸭，张罗着一家人的晚饭。

复读期间，他为妈妈写过一篇文章，写着写着眼泪止不住往下掉，一个个字慢慢被晕染，像水彩纸上开满的盐花。因为担心被哥哥看到，他把文章叠成船，放逐到老家的河里，流向未知的远方。

表面上的开朗，是他想让别人看到的。而复读以后，他甚至都懒得伪装一下，整个人大部分时间是沉默寡言的。

等，他现在似乎也只能等高雨静的回复了。你若不离，我便不弃，这六年，他的心之大门始终为她敞开。

圣诞节，也是学校的“情人节”。天气愈发寒冷，白天都零下十几度了。余思寒不太适应北方的寒气逼人，感冒也更严重了，精神状态不佳。收到高雨静纸短情长的回复，它便像一剂良药，感觉万物复苏桃红柳绿的春天来临了。他倒了一杯开水，坐在他专属的位置上，静静看着信，一遍又一遍，恐漏掉一个字。

“余思寒，尝尝这是什么？”室友耿星河端着一杯热气腾腾的东西。

“不尝，别打扰我与女朋友进行思想上的沟通交流。”

“靠，真的啊，我嫂子照片呢。”

“你有没有搞错？我怎么会有你嫂子照片？”余思寒朝耿星河翻了个白眼。

“余老哥啊余老哥，你这一恋爱，智商直接跌到地下十八层啊。”

“喔――”，余思寒幡然醒悟，瓮着鼻子说，“我也没有她照片，不过我们有全班毕业照。”他从一本字典似的影集里翻出合影，并指了指第一排戴眼镜穿橘色长裙半蹲的女生。

“又远又小，看不清。啥时候寄一张近照来，一睹芳容才行。”

“这个可以有。哎，你这杯里什么东西啊？”

“牛奶，我家奶牛的奶，让你尝呢。”

余思寒接过杯子，像吹啤酒瓶一样，咕咚咕咚几大口。入喉后脸色大变，“怎么这么腥啊？”他差点干哕一声呕出来了，看耿星河一脸等待夸奖的深情，他咽了咽，强行把回流的牛奶运用内力镇压在胃里。

“正宗牛奶就是这个味儿。对了，还馋着你们老家的香肠呢，明年多带点来哈。”

“好！唉，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余思寒笑着摇摇头，继续坐回位置，用一口热水压住浓浓的腥味。

春节，余思寒不回家了。宿舍里有一台二手电脑，正好可以学习一下电脑，打发寒假孤苦伶仃的日子。

高雨静也是第一次在异乡过春节。表哥表嫂表妹，还有几个要好的老乡一起，轮流团年，竟然没有太多的感伤。大年初二，他们还一起约了去外滩游玩，东方明珠电视塔，金茂大厦都近在咫尺。漫步在人迹稀少的黄浦江边，没有上海滩“浪奔浪流”的江湖气，只是江风脾气大得惊人，头发在空中张牙舞爪，让人待不了多久就想逃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