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徐常盗婴
着徐常记下父亲的遗嘱,一面小心翼翼地防备高怀仁的暗算,一面四处奔走,筹办三清学堂扩建事项,却不知道高怀仁也在四处奔走,花钱请客送礼,让官方和相关商家给三清学堂扩建设置障碍。徐世清在世时人脉广泛,现在却是人走茶。那些官员商贾收了高家好处,再也不讲恩师在世时的师生情谊,对三清学堂非但不帮,反倒从中作梗。徐常处处碰壁,心急如火,就向三叔陈年庚求助,陈年庚料定是女婿高怀仁从中作祟,也不说破,就带领他四处奔走,请客送礼,打通了道道关节。
工程开建在即,徐常刚松了一口气,却未料到大难临头了。
这天半夜三更,高怀仁醉醺醺地从临河县城回来,进家先从床上抱起婴儿小强,看了又看,亲了又亲,高兴得不住地咯咯笑着说:“宝贝,你是爹的命根子,高家的大福大贵,以后就靠你了。”香娴见他醉醺醺的,连忙接过孩子,嗔怪地问:“捡到狗头金了,喜得这么很?”高怀仁得意地说:“我干了件大事,以后盘地建厂不缺钱了!”香娴问:“盘地建厂可要一笔大钱,你跟谁借的?”怀仁说:“借还是本事?我把镇洪塔里金牛偷到手了!”香娴大吃一惊:“你不要命了!高家大业大,吃不完用不尽,你干啥要做贱?”高怀仁说:“我不是要做贼,而是想要命,要想徐常那小子的性命。我已经嫁祸予他,今夜警察就会捉他问罪。”香娴大吃一惊,心中暗想:“高怀仁你这畜生不如的东西,心太狠了。”心里这样想,却故作镇静地问:“金牛放哪去了,让我看看啥样?”高怀仁诡秘地说:“我放在一个谁也想不到的地方。这可是件无价之宝,有朝一日,我会把它做成金条、元宝,用来建咱高家的大院、大厂。”香娴又问:“听说镇洪塔铜锁闭门,你是咋偷到手的?”高怀仁狡黠地说:“天机不可泄露。我要让徐堂顶这个罪,让他死都不知道咋死的。”说罢酒劲上来,一头倒在床上呼乎大睡。香娴不敢怠慢,当即抱着孩子出门回娘家。
说到这里,顺便提一下镇洪塔跟镇洪金牛的来历。洪宪皇帝袁世凯登基称帝当年,清流河三清镇段,发了一场大水,河堤溃塌,把整个三角洲泡在洪水里,三清镇房屋泡倒近半,对岸县城也是一片汪洋,许多店铺损失惨重。临成县府根椐风水先生指点,上呈洪宪帝,请求在清流河边建一座镇洪塔。袁世凯登基之初,正想干点事收拢民心,于是颁旨拨黄金三千两,让临河县在三角洲建座镇洪塔,并用纯金五百两铸造镇洪金牛一头,供在镇洪塔内,以镇河妖。镇洪塔建成六七年,铁门铜锁,金牛供在里面一直安然无恙。
高怀仁把金牛盗走,埋进自家后院一棵樟树下,随即赶到临河警察暑报案,诬称徐常盗走镇洪塔内的金牛,正准备携妻儿逃走,让警察快去捉拿。警局接报后,当即派人赶到镇洪塔察看,果然发现铜锁被人锯开,供在里面的金牛不翼而飞。金牛被盗,镇洪塔就成了摆设,等于当年花的三千两黄金打了水漂。警察们不敢怠慢,扭头就去三清学堂捉拿徐常。
时已鼓响四更,徐常、香莹带着刚满月的婴儿睡得正香,外面突然响起“咚咚咚咚”的敲门声。徐常从梦中惊醒,连忙下床出去开门,发现是陈年庚站在门外,急忙问:“三叔你咋这会来了?”陈年庚四处扫了眼,气喘吁吁地说:“快,进去说话!”徐常急忙把他让进屋里,再次问:“三叔有啥急事?”陈年庚说:“高怀仁盗走镇洪塔内的金牛,反倒诬告是你所为,警察马上就要抓你,赶紧逃命吧!”徐常却镇静地说:“身正不怕影子斜,心安不怕鬼敲门。我要逃走,就让高怀仁得逞了。”陈年庚焦急地催他:“快跑吧你,躲过风头再说。这可是死罪啊!”徐常点头说:“我知道了,你回去吧。”陈年庚又说:“庙庙都有冤死鬼,你别认死理。恶人自我恶报,你还是快跑吧!”说罢,匆匆忙忙地出门离去。
徐常把陈年庚送出门,目送他的身影渐渐远去,刚想转身进门,三个黑影猛扑过来,不由分说就把他按倒在地,捆绑结实。
徐常被警察带到警局,因为心里踏实,未等审问就说:“我可没偷镇洪塔的金牛。”一警察劈嘴给他一巴掌,骂道:“妈的个疤子,还说没偷金牛。俺还没问,你咋知道抓你是为金牛?”徐常不禁一愣,心想,坏了,说走嘴个妻侄了。他担心三叔陈年庚受牵连,就开口说:“我是瞎猜的。”“哟嗨,你小子会掐算?”警察又给他一个嘴巴子又问,“金牛没了,你没偷谁偷的?”也是因为恨高怀仁奸诈狠毒,徐常说:“高怀仁偷的。”警察冷笑:“你小子想报复人家?你知道是他,为啥不来报告?”徐常说:“正说天亮报告呢,你们就把我抓了。”警察喝道:“半夜三更鬼头鬼恼,非抢即盗,是不是偷了金牛,还不快招!”接着就把他吊在梁上拷打,打得他皮开肉绽,昏迷过去用冷水浇醒,接着再打。无论他们怎样拷打,徐常都咬紧牙关,拒不承认。他不承认警察就打得更狠,从四更打到天亮,上午接着再打。时近正午,陈年庚由一名小个子警察陪着,到刑讯室来看徐常,乘小个子警察不注意,小声对徐常说:“我己买通这个警察。就是这小个子,他叫陈小六,是我的远房侄子。他拿了我的金条,会帮你逃跑。你干脆承认吧,养养身体夜里好逃,来日再找高怀仁报仇。”跟徐常说过,又跟小个子警察陈小六窃窃私语一番,出门离去。
警察吃罢午饭,又要把徐常吊起来拷打,徐常痛苦地摆手哀求说:“别打了长官,我招。”接着,就招认说,是他锯开镇洪塔铜锁,锁盗走了金牛。警察问他,金牛藏在什么地方,他信口说道:“我把金牛偷出镇洪塔的时候,迎头碰上了高怀仁,情急之下就扔进了清流河。”
当天下午,警察带他去清流河边,让他指认了抛弃赃物的位置,准备第二天请专业打捞队下水打捞。晚上,警察让徐常吃了一顿饱饭,让他好好睡一觉,第二天去流河边,配合打捞队打捞金牛。徐常点头说了声“好好”,就扯起呼噜装睡,心想:“三叔说的逃命机会,就在今天夜里。我只有这一次逃命机会了。”
鼓响二更,夜深人静。徐常装作熟睡,看管他的小个子警察陈小六和一个叫熊彪的大个子警察一齐打起哈闪,就听陈小六说说:“能喝一杯酒提提精神就好了。”熊彪说:“喝酒吃肉睡一觉,做个好梦当然最好,就怕这小子逃跑。”陈小六说:“把他结实地绑在柱子上,给他安上翅膀,也逃不出这个刑讯室。”说罢,走到徐常身边,小声说:“后面绳扣开着,就看你小子的命了。”伸手拽了下他身后的绳子,对熊彪说:“看,绑的紧着呢,咱尽管吃肉喝酒去。”熊彪却说:“咱可不能一起离开,还是去一个人把酒肉买回来,在这吃喝牢靠。”陈小六想了下说:“这样更好。”就掏出两块银元递过去又说:“我在这看着他,劳你跑一趟,快去快回。”熊彪应了声,接过银元出门走了。陈小六跟到门外,看他在夜色里消失,朝一边黑暗处说了声:“大叔,时机到了,快!”他转身回屋,陈年庚跟进来,急切地冲陈小六喊道:“快给他松开!”陈小六说:“绳扣儿开着呢,徐常快跑!”徐常手忙脚乱地扯掉身上的绳子,扑通跪下磕个响头,喊了声:“三叔,救命之恩,来日再报!”“快走!”陈年庚冲他喊了声,又冲陈小六说:“改日还有厚报。我们走了!”说罢就要背徐常,徐常却说:“三叔不要背我,我腿能动。”两人正要出门,陈小六却一把抓住陈年庚,朝自己脑袋比划一下说:“大叔,你给侄子这来一下吧,让我明天也好交代。”陈年庚犹豫一下,从地上抓起一根木棍,朝他额头不轻不重地击打了下。陈小六晃了几晃,一头栽到地上。
陈年庚拉着徐常,逃离警局不大一会儿,大个子警察熊彪带着酒肉,喝嗷嗷地回来了,进门看见陈小六血头血脸地躺在地上,徐常没有了踪影,不禁大吃一惊,急忙跑过去,拉住陈小六喊:“小六小六,怎么了这是?”陈小六慢慢睁开眼,有气无力地说:“徐常让人劫走了。”熊彪吃惊地问:“什么人劫走的?”陈小六说:“五六个大汉,都是生面孔,我一个也不认得。”熊彪急得抓耳挠腮,说:“你你你干什么吃的,这这可咋办哇这!”陈小六苦笑道:“还能咋办?有酒有肉,咱吃好喝好再说吧。”两人当即开怀畅饮,大口吃肉。吃喝一罢,熊彪问:“小六,咱就甘心坐牢吗?”陈小六诡秘地笑道:“人家人多势众,咱让家乱棍打晕了,徐常让人劫走,咱俩何罪之有?”熊彪恍然大悟,指指自己的脑袋:“对对,好主意!照这,你也给我来一家伙吧。没人来救咱,咱千万别醒哈。”说罢闭上眼睛,催道:“小六快动手吧!”陈小六看他一眼,心想:“你醒个屁。见阎王去吧你。”就从地上抓起木棍,照准他的后脑勺,狠狠地就是一家伙,熊彪当即栽倒在地,绝气身亡,鲜血脑浆淌了一地。
陈年庚把徐常领到自己家,香莹已经抱着孩子等在屋里,看见丈夫就放声大哭。陈年庚连忙打手势制止,拿过一只包裹递给徐常说:“这包里是银票、金条、元宝,你们带上小心花,够你一家三口花上三两年的。”香莹提了下身边的包裹说:“我这也带了不少银票,还有几根金条。”陈年庚说:“出门在外,钱不嫌多,都带上快走吧!”
陈年庚把徐常一家三口送出三清镇北,停下脚步说:“一直向北走,前面十里开外道路分岔,变成大小三条,你们走偏僻小道安全。记住,五百里外的盘龙山,是绿林好汉聚集之地,你去投奔他们,寻机再来报仇。”小夫妻扑通跪地叩首,哭道:“谢三叔救命之恩!”陈更庚又说:“徐常贤侄切记,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千万不要报仇心切。一切平安为重,你们快走吧!”说吧,抹了把泪水转身往回走。
徐常目送陈年庚远去,心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于是对妻子说:“香莹你带孩子慢慢往前走,我想起一件要紧事,回去一下就来。”看见香莹向北走了,转身回了三清镇,直奔高怀仁家。他想试试能不能把高怀仁干掉,杀不成高怀仁也跟香娴道声别,以免互相牵挂。
夜色如墨,寂静无声,高怀仁家里家外一片浑沌。他翻进院子,摸进屋里,发现豆大的灯光忽闪着,高怀仁和香娴都都不在,只有婴儿小强在床上熟睡。他打个愣怔,恼子里灵光一现,从床上抱起婴儿转身出门。他原想把这孩子扔进井里或者河里溺死,可是抱在怀里,感觉肉乎乎的像自己的儿子小伟一样心疼,便又想出一个长远的、更狠更毒的报仇方式。
徐常向北疾步追赶香莹,边走边想象高怀仁痛失爱子的样子:高怀仁像塌天了一样捶胸顿足,哭天嚎地,一头撞在墙上……他越想心里越畅快,步子也越走越快,一路追赶妻儿。追出五里路,他在朦胧中看见香娴抱着儿子坐在路旁,紧走几步过去问:“怎么不走了?”香莹痛苦地说:“走不了啦,脚崴了。”看他一眼问:“你抱的什么?”徐常说:“孩子,高怀仁的孩子,我要让他受尽失子之痛。”香娴大吃一惊:“你疯了?这孩子是香娴的,三叔的亲外孙,三叔是咱的救命恩人啊。”徐常心里一颤,想了想道:“也罢,咱好好扶养他,以后还给香娴吧。”
徐常话刚落音,忽听一阵马蹄声伴着灯火由远而近。他知道是警察追过来了,说声“不好,快走!”就去扶香莹。香莹“哎哟”一声痛叫,把孩子递给他,急切喊道:“我走不了啦,你快带孩子逃命吧!”徐常急得一跺脚:“这怎么行,我带孩子逃了,留下你怎么办?”香莹冷静地说:“警察追的是你,量他们不会把我咋样。你把孩子带好,赶紧逃命吧!”
马蹄声越来越近,多人一齐叫喊:“徐常站住,徐常哪里逃!”香莹焦急地喊道:“别管我,快带孩走!”徐常一把抱住妻子哭道:“香莹,我怎能舍得下你!”香莹突然从头上取下一根簪了,顶在自己脖子上喊:“再不走我死在你跟前!”徐常惊了下,连忙说:“好好,我走我走。可是我这一走……”“快走!”香莹猛推他一把,喊:“为了咱的孩子,快逃命去吧!”徐常把心一横,抓过包裹背上,抱上两个婴儿撒腿就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