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此信看出,兰芳不但生活处于逆境,而且面临政治运动压力,身受两难的她,自然知道自己的所为和不所为。现实的尴尬、内心的期盼,二者撞击着她,她不敢越雷池半步。她信中所说是坦白、是中肯,却含着许多无奈……。
处于这时的我,全然不顾作为的后果,坚信自己对她的爱,仍像《大雷雨》中的惠卿,像《早春二月》的萧涧秋,像《女人的心》的纯士恋爱她、劝慰她,祈求她与自己一起争取新前途。
兰芳:你好!
昨天星期日,晚饭后6时许,勤伯和两个同事来舍找我说:“孟德(一位沪剧拉得很好的乐师)夫妇约我伲一起去他家清唱。”我讲:“ 侬(你)哪能介(这么)开心,现在是啥辰光,一唱起来轰一大堆人,招惹事体(事情)……”。陆答:“今朝孟特别邀请侬,我伲已寻侬(你)三趟,勿(不)要推迟了。人勿(不)多,总共七个人,关起门来唱。我看你长远勿(不)唱了,今夜又无电影,还是去提提兴趣……”。
经来客一说,又看孟德的盛情,觉得这几个人较稳重,便答应随同前往。踏入孟家,情况果然属实,人不多,迎上前来的主人又是泡茶又是递烟……
常言道“曲不离口,拳不离手”。第一段是人民沪剧团新排的《孤光曲》,一曲下来,嗓子有些毛、显得吃力,唱几段后慢慢顺起来。本来唱几段过过场,谁料不唱则罢,一唱就没个完、下不了台,并要唱几段老戏过过瘾。盛情难却,环境、音响又好,唱前我先声明“老戏要批判”,在座者一致赞同、附和。
几个人轮番唱了《黄浦怒潮》、《苗家儿女》、《庵堂相会》、《巧遇记》、《白毛女》、《红灯记》、《红曼巴》、《八连之风》、《甲午海战》、《白鹭》、《两代人》、《芦荡火种》、《沙家浜》、《雷雨》、《杨乃武与小白菜》、《年青一代》。最后我和勤伯反串三段杨飞飞的《妓女泪》。返舍已是深夜11点多,心情觉得轻松些。兰芳,再过几个月我就回上海,那时让我好好唱几段给你听,当然更望你、我一起唱,好吗?
摊被时发现你14日来的信,夜深人静,怕影响别人,就钻进帐子里拆看了起来。
来信连看三、四遍,一遍有一遍的味道,你父说我是神经病,看来是我自讨的,你母讲的是人之常情,情有可原;你回答的以及告诉我的亦不越常规,的确,当今你、我都务需冷静、理智地对待之。
今天,我俩言行的产生,来自十几年潜伏情感的复发和发展。在学校我俩虽然谈不上耳鬓厮磨,日常间的碰面、来往也可谓接触频频。可记得,在一次考试的下午,我俩先后走进曹阳影剧院一起观看《王老五添丁》,散场时发觉座位后真是你同学,就此一连串的事情相继发生……
十多年来可讲早已事过境迁了,彼此有了很大变化。尽管如此,双方的好感、印象难以忘却,这一点是难能可贵,多少甚至超过了“纯粹”的爱情。近几年,你遭遇一时的逆运,有了家庭和孩子,我呢,离家千里,依旧是枯庙旗杆独一根,留在上海家里的只是父母二老。
女朋友我谈过,买卖婚姻,牵强赴会、凑合极没意思,患难之交,情投意合是投缘。我的宗旨不会变,枚琼的事不现实,我不能妨碍、耽误别人的前途,既然自己已走过29个年头,再等几年又何妨?只要将来互相体谅、照顾、平和过日子就行。我一直在想上海这个家是否能保留下去?能否寻一个如愿的爱人来料理,接这个家的“班”。!
你、我都不在逢场作戏,所以彼此需相互关心、体谅、尊重,目前暂且把事搁在一旁的缘由是待康年处理结果有了眉目。你在处理问题期间要把我的因素完全抛开,希你做到:一、保重身体、自爱、政治上不失足;二、抚育、教导好磊磊,他聪明,我喜欢他(似乎有些爱屋及乌);三、若康年的结果不是反革命,尽最大可能弥补以往的不足,把家重新建起来。
你说“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一言,并不全对。你送我,我感激,哪谈得上害我两字。你看得起我,不枉我十几年的情感,当然,内中隐痛在此就勿必多谈。现在,既然事情已到这一步,我对兰芳的态度与十几年前一样不变,只要你今后能过上好日子,逆运转过来也算是本人的期愿。今后,你与康年仍然和好,我能理解、体谅,理智指使我这样做,我俩关系将以兄妹往来,不负情;如反则,我更希你不负我以往情感,当然不能牵强附会。至于其它(只要你不嫌我在外地),包括磊磊都能处理好,我不怕前面障碍,我要创条路出来。
凤珍给妈妈的信已发出,反映不知如何?我预料此事不会一帆风顺,有许多想得到和想不到的困难,可这些都是暂时的,慢慢克服、谅解,何况今天还不完全是这回事。
过几天,我将去凤珍那里咨询你的病情。白药我继续在弄,蔡已叫华坪的姐姐在搞,经济不必多提,你、我的需要是一回事,正如你说“心是金钱买不到的”,倒是希望这青年早愈。
生活道路上,自己好像是个瞎子,走到哪里是哪里,可能还在兜圈子。我自信只要用功、心诚,有朝一日花总会朝我开的。
再见!
伯清73.2.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