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如玉虽说一贫如洗,但是他毕竟是世家子弟,又年轻,长得也不错,因此在他丧妻之后,还是很多大家小户想跟他结亲。但他要求很高,还想着娶一个大美人,因此把说亲的都拒绝了,他看上一户人家才色双绝的姑娘,只是别人也没看上他,一来二去,他的婚事也耽搁了。
一日他到泰安城内找以前的伙计借钱,住了三四天,得了三两银子一千多钱,打了一张三十两的欠条。他还想再去找别的伙计借,却听说本州新来的官吏,正在泰安城出差公干,这个官员名叫杜珊,四川茂州人,以前在陕西长安县做过知县。
温如玉虽然父亲死得早,但是他经常听母亲说,有个长安县的知县杜珊,是他父亲的属下,在任上亏空了一万两银子,布政司要揭发他,但是温如玉的父亲爱惜他的才能,号召同僚捐助,把欠的亏空填平了,后来又举荐他当了平阳府知府,临行前与他的父亲认了门生。
如今听到姓名、籍贯都对的上,便想着去他那里打个秋风。
温如玉急忙回家跟苗继迁商量,苗继迁素来没几根头发,因此落得一个苗秃子的外号。
苗秃子一听到还有这等好事,就立刻撺掇温如玉去找杜珊,他跟温如玉说:“既然有以前的交情在,你现在去开口,至少也要帮你五百两银子,说不定一出手就是一千两。”
温如玉说:“我平时也记不起来,现在回去凑钱准备一份厚礼,送给他,再说接济的事情。”
苗秃子说:“这样不好,他的府上在省城,我们花两天时间亲自拜访。如果现在就去找他,他在这里也是客人,言辞间就很容易推脱这个事,就算想帮你,也帮得不多。依我之见,你等他公干回去之后,再写一封信求他照拂,关于以前他财政亏空,你父亲帮他的事,只字不能提,只写你父亲在陕西为过官,跟他同僚,如今你穷困潦倒,求他垂怜。至于礼物也不用费心,自古寒士哪里能拿出厚礼。”
温如玉说:“事实是这样,可是我虽然穷,但是却不想做没脸面的事。就依照你说的,等他回去了,我雇一辆车去找他,还要劳烦你陪我一起去。”
苗秃子说:“我陪你去。”
几天后,两人雇了车带着张华一起去了省城,一到旅店内安顿好,便打听杜珊。很幸运,温如玉的信很顺利的送到了杜珊手里,杜珊急忙召见了他们,说起了温如玉的父亲,又说起温如玉如今的困境,杜珊特别同情,便留他们吃饭。吃完饭,温如玉回到旅店,跟苗秃子开开心心地聊到半夜,都是对未来美好地畅想。
次日杜珊又请温如玉去吃饭,并送他去旅店,旅店的众人见了,都对温如玉刮目相看,百般奉承,温如玉很受用,在旅店中吃饭喝酒唱小曲,跟中了状元一样快乐。
一连四日,杜珊都好吃好喝的招待温如玉,第四天,杜珊在席间跟温如玉说他这里也没什么钱,一直入不敷出,只能给他资助十二两银子,温如玉本想推辞,又怕互相推脱没面子,便收下了。他大失所望地回去找苗秃子,并告诉他只要到了十二两银子,苗秃子起先还不信,后来温如玉给他看了银子和回帖,回贴上写着“薄仪”,他脚一跺,咬牙骂道:“狗娘养的,他不仅坑你,还寒了我苗三爷的心。”
两人一边抱怨一边骂骂咧咧的回去。温如玉发愁没有钱用,苗秃子就说他还有个法子,他建议温如玉卖掉现在的祖宅,那个房子有前庭有后院,面积不小,少说也能卖一二千两银子。
温如玉说舍不得,苗秃子就安慰他,只有卖了房子,有了本钱,才能翻本的机会,等以后有钱了,还怕买不回房子吗?还劝说他卖了房子后,可以花二百两银子在泰安庄买个房子,剩下的钱做生意或者存起来吃利息。
温如玉经不起他的劝说,便答应了他的提议,并把房子交给他处理。
他们一边走一边聊,走了几十里,到了一个地方,试马坡。此时走来一个糙汉子,方脸,一脸的疤,乱糟糟的头发和胡子,原来这人是苗秃子的旧相识,名字叫萧天祐,字有方,是个府学秀才,现在混成了这一方的地头蛇,平日里以交际拉线说合人情为生,人送诨号萧麻子。
看到苗秃子,他大笑:“秃兄弟从何而来?”
苗秃子见他,立马跳下车说:“你是几时搬过来的?”
萧麻子说:“已经二年了。”
温如玉也下车,萧麻子指着他道:“此公是谁?”
苗秃子说:“这是泰安州温公子,他父亲以前是陕西总督。”
萧麻子深深鞠躬,作揖:“久仰久仰”。又拉着他们去家里喝茶。
温如玉连忙以要赶路为由推辞,苗秃子也跟着推脱。
萧麻子说:“温大爷与我初会,我实在不敢高攀。你我总归是朋友,怎么也如此推脱?实话跟你说,我家住茅草屋,实在不好留客,但我们这里去年二月搬来了一个乐户,姓郑,我们都叫他郑三,这小子有一个侄女,叫玉磬儿,有一个亲生女儿,叫金钟儿。这玉磬儿温柔典雅,也算是世间有的人物,这金钟儿,今年十八岁,那真是美貌无双,天上的仙女似的,只怕天上的仙女都要逊色几分。除了美貌,还聪明伶俐会来事,你在这里只要打个哈欠,她就给你送来枕头了,我活了四十岁,第一次见到这样美貌伶俐的娘子。你陪公子去逛逛,春风一度,也是一段佳话。”
温如玉说:“承老兄抬举,只是我现在孝期未满,不敢做非礼的事。”
苗秃子朝温如玉笑道:“你也不用装圣人了,既然他都安排了两个妹子,我们去坐坐。”
温如玉就这样半推半就的去了郑三家。
郑三家门口的对联写道:室贮金钗十二,门迎朱履三千。
三人进屋坐定,便听到屏风后笑语嫣然,走出一个妇人,穿着一身青纱,五短身材,紫红色面皮,五官倒也周正,一双小脚穿着大红缎绣鞋。
走到中庭间,笑着说:“给二位爷磕头了。”说完,将身子弯了弯,苗秃子连忙扶起她,请她坐下。她坐下并问了苗秃子和温如玉的姓名。
温如玉说:“你就是金钟儿吗?”
妇人道:“那是我妹子,我叫玉磬。”
萧麻子问道:“他怎么没出来?”
玉磬说:“她身子不舒服,还没起来,一会儿必定出来。”
萧麻子调笑道:“这么晚还没起来,必定是昨晚劳累了。”
玉磬说:“瞎说什么,这几天都没人来。”
他们就这样一言一语的调笑起来。
正聊着,一个丫鬟端茶来,玉磬先送给温如玉,再送给苗秃子,然后自己取了一杯。
四人调笑得正欢,一阵香风吹来,屏风后又奏来一个妇人,二十上下的年纪,穿着白纱,头上挽着盘蛇发髻,带着白玉石簪子,鬓边插着一朵鲜红的石榴花,周周正正一双极小的脚,穿着宝蓝色绣鞋。长挑的身材,瓜子脸,白皮肤,脸上有几个小雀斑,甚是俊俏,眼角眉梢尽是风情。
她笑着先走到温如玉跟前说:“你老好,我不磕头罢?”温如玉连忙扶她坐下,几个人互相打了招呼,便一起调笑喝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