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振国背靠着厕所的门框,深呼吸了几口气,脑中使劲想要回想小春这野妹子浑圆的身材,好平静下失控颤抖的双手双腿。他这会儿想哭,哭自己为何没事找事这么折腾自己。他快速贴住墙壁向右走,不敢回头,也不敢想这么干了,会有什么结果,因为他从来不多想,更不会想结果。站在那张病床前,他回想起小时候在米厂里推小车时的情景,几个黑不溜秋的混小子轮番坐在那四轮小推车上相互推着耍闹,但是似乎自己从来没成为过坐在上面的那人。他自认为推车,绝对是一把好手中的好手,于是低着头,也不正眼往前瞧,俯下身子,喊着儿时唱的号子,推着床把手跑了起来,脚越蹬,越有劲,推着床呼呼生风,越跑越快,他觉得儿时的他坐在床上回头露出那大白牙咧开嘴笑了。
在撞上的一瞬间,侯振国有种隐隐的快感,这辈子就这次最爷们了。床头先挤到了病人,挤得一个翻身滚到了床上,再蹭到了狱警,蹭得一个趔趄磕在了墙上,又撞到了谢医生,撞得一个后仰滚出去半个身子,后冲到了蒋医生,冲得趴在了地上卷到床底,当碰到了男护士时,床停了下来。男护士踉跄了一下,血红的双眼盯着他看,忽又嚎叫着张手欲扑来。侯振国又加上了一脚,男护士的双腿磕在床沿,一个不稳,趴在了病人的身上。他见床与门之间硬是腾了一个空隙,立刻挤进去,右手旋把手,未等他想要开锁,门竟然开了。他一个闪身,冲了进去,背靠着关上了门。
他看见,闵永曾竟然将两张床拼在了一起,坐在床上,使劲遏制住不让床分开,一个人被压在两张床中间的床下,不住地顶着床,只露出了一支手不停地摇摆着,依然听见传来的嚎叫声。
“怎么是你?”闵永曾看到侯振国露出了惊讶的表情,“你怎么也来了。”
“现在不是说这话的时候,外面一群疯子,堵在门口,你是怎么回事,两眼血红的,这人怎么了?”
闵永曾露出了悲苦的表情:“这人一定是得了狂犬病,被我打死的那人也得了这种病,你怎么眼睛也通红的,该不会你……”
“别吓我,你才狂犬病呢,你自己两眼不也红通通的。”侯振国挥着手像要扇走晦气似得。
“我?怎么那么晦气,我得找面镜子照照。”
“别想着镜子,咱们得回到生活区,找队长们帮忙,这里的人都疯了,就像你说的,得了狂犬病。你……你……你没被咬到吧。”侯振国打着哆嗦指着那床下的人。
“要咬我,他还差八辈子远呢。妹的,吓得老子半条命没了,真挨上一口,这辈子媳妇就泡汤了。你咬啊,你咬啊。”
闵永曾逗弄着床下的人,惹得那人又一阵挣扎,张着口嗷嗷的嚎叫。
他蹩着眉头,苦着脸,抖了抖右手的手铐,说:“我就耗这了,要不只能带着床一起走了。”
这是,侯振国贼贼的一笑,故意压低了声音,沉着嗓子说:“这不简单,你千万别说出去,哦。”说着同时,作了一个拧钥匙的手势。
闵永曾一瞧,“哼”了一声说:“有钥匙,你还藏着掖着。”
藏着掖着,好东西怎能不藏着掖着。侯振国绕到里侧墙边,拉了拉手铐,又看了看钥匙孔,从衣服下摆的夹层里抽出一张薄片儿。
“这什么东西,能开手铐吗?”
“嘘,轻点,被抓到了我可吃不了兜着走。你想想,我可是干嘛的,没点绝活,能活到现在吗。”
侯振国将那金属光泽的小薄片塞进了钥匙孔,手腕抖了抖,扭了两下,手铐“咔”的一声,松了开来。
“真神了,你这小子这两下子不赖啊。这玩意到底啥啊,借我看看。”
他一把把宝贝攥手心子里,贴近胸口,回应道:“破东西,但在这里是稀罕货。”
闵永曾似乎听这么一说更好奇了,他看着侯振国把铐在床栏杆上的手铐另一端轻而易举地解了下来,一把伸出手要来夺。没等他动手,侯振国就主动递到了他手里。这东西也没什么特别的设计,就是一金属片儿。
“这到底什么玩意儿。”
“唉,没啥花样的,就是罐头做的。看守所里见不着的,所以是稀罕物。”
“你妹的,我当啥神兵利器的,还你。”
侯振国接过后,又塞回了衣服下摆夹层里。他把手铐递给了闵永曾,说:“带着,这东西可不能丢了。”
“好不容易解开的,我要来干什么?”
“待会,见到队长,再自己拷上,免得说不清。”
“有毛病了,什么说得清,说不清的,这里一群疯子,一瞧不就知道了,咱只管走,怕个鸟。”
侯振国指了指床下的人:“这家伙怎么办。”
“他爱咋办就咋办。床刹车都踩着,他动不了。”
“门外还有五个呢。”
“啥?”
“你听,这不门正敲着欢呢。”
停了没多久捶门声,又接连响起,侯振国觉得这辈子就搁这件事上了。
闵永曾眼朝上翻着,不知在想着什么,又接连叹着气。
“要不我们还是喊救命吧。等队长他们来了。”
“救命?”他轻蔑地笑了笑,“我都喊破嗓子了,就喊来了你,没见那帮狱警在干啥。”
他顿了顿,继续说:“这样吧,哥也豁出去了,你去开门,然后躲边上卫生间里关上门,等他们都冲进来了,我喊你,你再溜出门去。”
“那你怎么办?被他们咬了,你也会成疯子了。”
“叫你干,你就干,罗嗦什么?”
“虽然咱不是个好东西,但也不是贪生怕死的孬种,我敢来救你,就,就,就没怕过。”
闵永曾咧着嘴笑了:“谁说你怕了,我当你是个兄弟。你瘦胳膊瘦腿的,在这里我还要护着你,不如你先出去,我一个人走得顺当。”
尽管侯振国仍有些将信将疑,但是闵永曾的言之灼灼,让他豁出去信一把这个患难的兄弟。
两个床头柜被搬到了床上,毯子和被子被掀起来,摊在外边柜子上。一切准备妥当,侯振国见到闵永曾点了一下头,立刻拧开把手,窜进卫生间,关上卫生间门。只听见门被撞开了,一阵脚步声伴随着哀嚎声冲进了门里。
“走。”
听到了闵永曾的一声大喝后,侯振国打开卫生间门闪了出来,欲要出去,但又不禁回首一看,只见那四个疯子被床垫、被子蒙住了头。闵永曾踏上床头柜,迈一步踩着另一个床头柜,右脚一蹬,跃了起来,像猛虎一般扑了出来,落在地上翻了一个滚,闪到他面前,就是一肘子过来,他一寒颤,衣袂带起的风划过,只听他背后一物重重摔倒。未等他回过神来,闵永曾又喝一声:“走。”
两人头也不回,没命似得,在走廊里狂奔,没跑多少,只见两个人从一间病房里厮打着滚了出来,一人偌大的个子,虎背熊腰,扑在一光头身上,张嘴欲往其脸上咬。
两人几乎异口同声:“光头裘。”
光头裘满脸青肿,右眉骨处肿的像个包,他满脸涔涔冷汗,死死架住黑胖子的脖子,似力有不支,绝望地望着两人。
侯振国歪着嘴露出了一丝讥笑,慢慢踱着步,从其边上绕开。这时闵永曾虽然愣了一下,但立刻扑了上去,用小臂锁着黑胖子的脖子,竭力往一侧拉。那黑胖子又重又壮,虽然他也是一米八五的大个子,但是在其面前仍然相形见绌,竟然又拽又拉的,纹丝不动。
侯振国看着他们身后那些疯子已经从房里走了出来,心中又惊又急,忙嚷着:“那些疯子追过来了,快走吧。”他想要去帮一把,但不知道如何下手。
闵永曾喝一声:“你先走。”接着用拳头狠揍黑胖子的太阳穴,抡了几下,没使不上力。黑胖子若无其事,却一个侧扑,压在了闵永曾的身上。
光头裘,挣扎着站起来,喘了两口气,又蹬了侯振国一眼,一个箭步上去,用脚蹬了黑胖子头一下,又连蹬了四五下,他累得气喘吁吁,扶着墙,又一脚踢在其后脑勺上。
闵永曾一只手支着黑胖子,另一只手,无力的揍着其脑袋。
眼看着黑胖子的脑袋越压越低。
“砰。”的一声,侯振国从卫生间里搬出的抽水马桶水箱盖,狠狠地砸在黑胖子头上。黑胖子木然地转过头来,光头裘一瞧,抢过掉在地上的水箱盖,拼上了全力,又是一下,未等他拧过头来,又用侧边,横着砸了过去。黑胖子轰然倒在了闵永曾身上,整个脑袋被砸得变了形,眼珠子也从眼眶了弹了出来。
闵永曾和光头裘相互望着,互不说话。
身后,疯子们又临近了。
光头裘伸出手。
闵永曾握紧了,被拉了起来。两人相视点了一下头。
“走。”
三人狂奔着逃离这生死之地。
终于摆脱了那些疯子,来到了生活区的连接门前,已不见了往常守卫的狱警。三个人喘着气,侯振国心有余悸,惴惴不安,心想着如何解释被杀死的黑胖子,盘算着,自己怎么说也是个共犯。
闵永曾推开门。
数百个双眼血红,脸色泛青的疯子,直直地瞪着他们。
闵永曾又爆了一记粗口:“你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