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节：至暗大沽

一百四十七、负重打理狮子头  歪生邪计鬼见愁

侯富車在荣稼卿面前拍了胸脯，这可不是儿戏，闹不好真是要搭上性命的呀！杨二小姐着实为侯富車捏了一把汗。一大早便亲自下厨，煮了一锅醪糟元宵，煎了几个荷包蛋。用一个大搪瓷茶缸盛上热水当作熨斗，把侯富車的大褂熨得平平整整。临行前还亲手为侯富車穿上大褂，个中深意侯富車自然心领神会，只是平日里油嘴滑舌的他，唯独今天像是吃了哑药似地，任凭杨二小姐摆弄，一声不吭，也不正眼看她一眼。摇着折扇迈着四方步，大摇大摆地步出家门。

按侯富車设计的方案，他带着朱能，赶在上班之前来到法国巡捕房的巡捕公寓外，守着彭顺信出来，再设法把他骗到僻静处，审个明白。等来等去，终于看到彭顺信走出公寓大门，却出乎所料地身边跟着一大帮法国巡捕。“诱捕”行动无从下手，只好悄悄地尾随其后伺机而动。一群人跟着彭顺信走进一家包子铺，铺子门外挂着一块崭新的幌子，上写着“狗不理汤包铺”，侯富車望着新幌子露出奸诈的狞笑，即刻有了主意。跟朱能耳语几句后，朱能飞快地跑步离去，他则进了包子铺隔壁的剃头铺子。

这家铺子门口挂着剃头铺幌子，里面也就是街坊上楼的楼梯口过道。侯富車看了看过道里摆着全套的剃头家伙，对剃头师傅道：“这过道里又暗又憋屈，您那眼神儿行嘛？”

剃头师傅看上去五十多岁，是个罗锅，说话倒是挺幽默：“嗨！您要剃头，我保证伤不着您的头皮。您要刮脸，我保证留住你的眉毛。”

“那您搬到外面儿，又亮堂又宽敞，多好。”

“这您就外行了！您要我拾掇您这狮子头，就先得在我这热挑子上过过汤，经一番搓、揉、捏、锤后，您是经脉畅通、血流上涌。这要是再被清早的海河风一激，您就尽等着感冒打摆子吧！”罗锅一边绘声绘色地说着，一边习惯性地用围布掸着座椅，然后一摊手，示意侯富車坐下。

“嘿！这真是隔行如隔山呀，听您这么一说，我今天就算没白活。”说罢，侯富車脸朝胡同外坐下道：“那您就帮我拾掇拾掇这头狮子发吧！”

侯富車理发只是个幌子，实际是想打探隔壁这家包子铺的来历。这罗锅也正好健谈，据他所言；这家包子铺开张日子不久，老板是从上海来的，借着狗不理的幌子在这儿卖上海汤包。由于天津的铺子都罢工了，他的生意可海了！

侯富車的狮子头还没拾掇利索，就见朱能快步跑来，怀里抱着两瓶法国白兰地。在与罗锅师傅闲聊间，侯富車已经探明，便道上玩耍的一群孩子里，有罗锅师傅的孙子，心里便有了盘算。这会多掏了几个铜子儿给罗锅，又把两瓶白兰地交给罗锅师傅，谎称自己在包子铺请客，如果需要喝酒，请他帮忙让小孙子给送进去，并一字一句地教他送进去后怎么说。罗锅师傅是个乐观人，又多收了铜子儿，自然愿意帮这个忙。

安排停当，侯富車和朱能大摇大摆地走进包子铺，里面果然如罗锅所言，座无虚席。门口还有一些人在等候翻桌，热气腾腾的厅里，伙计们全都在穿梭忙乎。门边儿上一个不大的收银台，收银台上方挂着一个牌子，上写“早餐供应狗不理汤包”。侯富車挤到收银台前，向厅里扫了一眼，见厅中间由三张小方桌拼成一条，围坐着一圈法国巡捕，彭顺信趾高气昂地坐在上座。

侯富車倚在柜台上，漫不经心地说道：“介狗不理，嘛时候冒出个汤包铺子啦？”

柜台里正在低头工作的罗掌柜，听到这明显带着质问性的声音，抬头见是一位神气十足的后生，便皮笑肉不笑地迎合道：“呦，客官，您这是……”

朱能上前一步，横眉瞪眼地对罗掌柜道：“这是富九爷。”

“哎呦！”罗掌柜急忙抱拳拱手道：“富九爷，我正惦记着您呢，没想……”

听这口气，这应变能力就知道，这也是一个老江湖了！可侯富車天生就是个找茬的主。他瞟着厅内，举起折扇打断罗掌柜的话。道：“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有洋人撑腰，腰板儿就是硬啊！”

罗掌柜表面带笑，却暗藏着一股傲气：“瞧您说的，小店忙着开张，还没顾得上登门拜谒。您看，这彭探长咱也得罪不起呀！”罗掌柜有意拉长‘彭探长’仨字，语调中还带着莫名的自豪。

朱能气势汹汹地冲着罗掌柜道：“我日你大爷，狗仗人势！”

罗掌柜也不示弱，冲着朱能怒瞪双眼。朱能刚要发飙，侯富車“哗”的一声甩开折扇挡住朱能的脸前说：“你出去！”朱能心领神会，转身挤出门。侯富車也不理会罗掌柜，大摇大摆地朝里走去。

罗掌柜看这架势，感觉不太妙，急忙陪着笑脸紧追侯富車身后，嘴里还吐着软和话：“富九爷呀，我是有眼不识泰山，为讨生活借贵方宝地一块，若有不周之处，还望您高抬……”

侯富車以折扇挡在罗掌柜嘴前，止住了他的话，阴笑着对他说道：“你考虑的已经非常周全了！这么大的彭——探长，都来为你捧场了，你的面子好大呀！”侯富車也把一个“彭”字拉出三里地长，说完用折扇拍拍罗掌柜的脸，又大摇大摆地向里走去。

见富九爷直奔彭探长走去，罗掌柜又不敢再上前搭话，只好跟在他身后，这满脸愁容没处藏没处掖，不知如何是好。

朱能出了包子铺，来到剃头铺子前，让罗锅的孙子又背了一遍刚才教他的话。拎着白兰地领着他重新回到包子铺。

跑堂的伙计正在为彭顺信这一桌上包子，每个法国巡捕面前都摆上一笼汤包，彭顺信指着包子，兴致勃勃地甩开法语招呼道：“来来来，这家狗不理汤包铺新开张！今天带大家过来尝尝鲜，彭某日后还仰仗各位多多帮衬。来来来！……”

彭顺信这边举着筷子热情地招呼着，面前却冒出一个小屁孩，拿着两瓶白兰地举给他。仰着小脸冲他说道：“彭叔叔，你爸爸让我把酒给你送来。”说完把酒往桌上一放，调皮地做了个鬼脸，身子往下一缩，跑了。

彭顺信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小屁孩已经无影无踪。他一脸茫然地望着两瓶酒发愣，诧异地自语道：“我爸？不可能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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