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兰芳暑假期间游玩江南,是我3月7日第15封信中提的建议。本意是借探亲之便与她好好散散心、换个环境,调剂一下生活,顺便也去一次老家石塘湾寻根溯源。信发出后自觉把握不大,倒不是兰芳自己不愿,问题在于其客观环境、条件受限,磊磊怎么办?兰芳如何向家中交代?他父亲会允许吗?即使这样,心里总希望她能克服阻力,出来彻底轻松一下。
兰芳第14封信如期收到,信中内容果不出我所料。她说自己环境差,心情一直不好,很想外出走走,实在是父亲难以沟通,横竖不放,连去年去苏州三天还是狠下决心,瞒着他与表姐、外甥女成行的。她迈出上海,像飞出笼中的鸟一般兴奋无比,可结果除了兜一下苏州几个园林和虎丘外,连山也没爬,可说是扫兴而归。父亲见她既成事实亦只好作罢。
从信中看,对于我的相约,她是一想、二怕、三为难,顾虑重重。不过她又说有可能的话会详细告诉我,从而说明她仍有跃跃欲试之念,只是底气不足。在这种情况下,自己认为到时若她能成行最好,若不行也不必为难她。
兰芳多次谈到表姐,想必其中定有道理。表姐究竟是何许样人?还有待我询问。
兰芳:
按我的估计,应在19号或20号能收到你7号写的复信,然而盼了三个明天依旧不见影子。方才去收发室刚要张口询问,不料收发员已把久盼的信送到面前,一颗悬空的心总算有了着落。不过,倘若今天仍不见信的话,今晚无论如何该提笔了。
我知道自开学以来,你既要备课教学,又要忙于家务杂事,东奔西跑够累的。尽管如此,我总自信兰芳定会忙中偷闲,挤出时间给我通信联络的。
你信中交代的我会酌情处理,尽可放心。我俩的事厂里无人知晓,就是张友琴也不详细。为了托张带上药,凤珍已配好五贴中药和三封出口的云南白药。中药用于治咽夹炎,白药用于止血、止痛、消炎、消肿及关节炎等病症。白药稀少,是凤珍和药库头头托私人关系弄来的,黄芪是杨希鏸医生帮我弄了一斤,质量一般,你吃了再讲,每次用五钱,可和红枣一起温火煎服。泸州的同事回来了,由于泸州今年严重干旱,桂圆产量大减且果实小,我分到两斤,到时一并带来上海,不必客气。
扪心自问,我俩是光明磊落的,一个人做什么事都提心吊胆,简直是受罪。世界上任何人都不敢保证背后不被人指摘、议论,根本在于自己如何处理!表姐是何许样人?是你自己的表姐还是康年的表姐?
看来你是个被家庭、环境束缚不能自由行动的人,连外出散心聊慰也被视作越轨。从我内心说是希望与你一起畅游,饱尝一下江南景色,可说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反正还有好几个月,至于杭州、无锡或者什么地点听你便,我探亲假假期由自己掌握,问题是你。我已准备好照相机,现在是纸上谈兵,具体待你放暑假再定不迟。
你劝我早日把苹果吃了,可它已成自己的精神贡品,非一个吃字可了,你不觉得吗?兰芳,若方便还是照片近影,胖是健康就好,难看与否各有各的看法,一句话是自愿。
妈妈来信讲伯英四月份满师回上海,我与她关系已僵了两年,即使面对面亦视若陌生人,可能不是同胞骨肉缘故,慢慢会习以为常的。伯英讲我现在和厂里一个名叫阿妹的轧朋友,真是笑话,所以我不希望让她知道什么,否则她回渡口又要无中生有了。伯英在家可能要待一个半月左右,也可能待不到假满即返川,家里对她有看法。拿调动之事来说,这姑娘竟起反作用,事后庄效华对我讲才恍然大悟,使我气愤。你这段日子不宜去我家看望,我已向妈妈打招呼了,我给家里的信将寄往闵行代转母亲。
为何人生总是那么矛盾、不协调。今年来渡不知何故,许多事接踵而至,用勤伯的话讲是我在交桃花运,我自知又是“有心采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行”。《乔太守乱点鸳鸯谱》想来看过,大概乔太守又在乱点一通,下面就给你报两段。
一、厂里一位叫陈兰芳的师傅,前一段时间曾与我和勤伯谈过她的女儿,从照片上看这姑娘确实长得漂亮且文气,闲聊一阵即过并不当真,殊不知上星期天早晨,张友琴兴冲冲找我讲“陈兰芳想把女儿搭侬(和你)轧朋友”,真是笑煞人。对此,我讲算了,家庭摆勿(不)平,谢谢陈的美意。
二、上次给吴枚琼信中我已把话挑明,后托老沈夫妇将小刘介绍于吴。事隔一月吴没来信,放心许多,又去电话问老沈情况,老沈说事情渺茫。不料,昨天收到吴来信,信中说“只有我能为她创造条件、创造新生活”,还讲“她一家人对我印象都好”。这个表面矜持的姑娘还是个党员,内心却多情,还带点“痴”。吴枚琼会写信(信写得很长),下面摘上几段:
“门外雷声轰轰夹着闪电,一场暴雨正清洗着几个月干燥旱季所积的灰尘,然而也给人带来了几分凉爽之意。宿舍里,我独自静坐在台灯下,乃是我自修的极好时机,也是给您写信的适宜良辰……”
“这段时间我外出学习20天,昨天返连队收到了您春节写来的信(即是我给吴的第2封信),阅后倍为感动,深深感谢您对我的关心,联想起小说《水浒》中叙道“林冲在遭受困难之际,关键时刻鲁智深突然到来救了林冲一命,但并不以此为告终,他随即陪守林冲在深山徒步十多天,解除了灾祸。”如今你对我的帮助,我不会忘恩负义,您更使我感恩戴德了……”
“我今天当上党员干部实是迫不得已,我并不是您所反对的那种政治野心家,我反对这样的人。我虽然担任了一些基层领导职务,可从不捞取半点政治资本,并同样佩服那些上了年纪的老人,他们对于社会有一个正确的剖析,继而确定自己在社会中的位置……”
“在各方面,特别在现实问题上,您给予我极大安慰,给予我无比信心和力量……”
“伯清,在甚忙中能耽误您一些时间给我写信吗?为盼!为盼!言不尽意……”
兰芳:怪哉,吴一句不提小刘,我谈得够明白了,她何故不清?既如此,我只好再进一步从实告诉她,您看如何?以前,有些人讲我清高(大多是女性),其实是冤枉,只是话不投机不便多讲而已,自己是个普通平常人,有什么理由看不起人?为什么,有什么资本值得自负、自傲?人应平等、相互尊重,吴枚琼确使我为难,对于她我只能爱莫能助,心有余而力不足,不受之决非什么“清高”。我宗旨已定,不能害人家前途。这姑娘亦可怜,她看错人了,我自觉不是她所说的那么好呀!真是有点对不起她,怪我到上海串门,当时我确实没这种想法,她又何苦这样呢?!
三、从仲庆信中知道,伯英告诉家里我与阿妹谈朋友,纯然是一些别有用心人造的谣。讲坏我不要紧,讲坏人家姑娘名声就讨厌了。其实,阿妹,是我帮同事朱玉福拉的线,这个青年想阿妹,他看我与阿妹哥哥讲得来,就再三托我帮忙。帮了三次未成,阿妹说无缘分就此结束。朱不气馁,又叫我拉线仍无结果。
阿妹和我较随便,喜欢谈趣闻,后听到这种谣传,自己采取回避,所以又是一桩笑话。
上述三件事都不成事,却要妥善处理,对彼此都该尊重,一句话,每个人都有爱的权利和选择的权利。兰芳,你看我这段时间够忙的吧,我弄不懂她们,也弄不懂自己的问题。
我这里天气很热,晚上盖厚被睡得出汗,明天我把被拆洗,得换上三斤棉絮即合适。
听妈妈说去年我撞伤的老太婆又找上门来了,怪我当时没有追究责任,看来她想敲竹杠。事隔这么久,还如此纠缠,真烦人,我去信叫伯生一起去当班老刘处弄个结果,由组织裁定了结,没完没了是不行的。
明天我回信给吴枚琼,劝劝她,我不能做到鲁智深对林冲那么彻底,只能学做“千里送金娘”的赵匡胤。
你身体要保重,家里事我会打招呼料理的,这两天心情欠佳,今写信方好些。
祝
顺好!
伯清 73.3.22 PM11:20
附:张友琴刚来告诉,厂里批她回上海的事遇到麻烦,原因是学徒暂不得探亲。给你的东西已包好,如何处理下封信再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