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自爱(四)——再读陈寅恪《柳传》一三四、2024-06-04

月斜楼上五更钟   网图侵删
银烛秋光冷画屏   网图侵删
桃花依旧笑春风   网图侵删

        卧子《江城子 病起春尽》云:一帘病枕五更钟。晓云空,卷残红。无情春色,去矣几时逢。添我千行清泪也,留不住,苦匆匆。楚宫吴苑草茸茸。恋芳丛,绕游蜂。料得来年,相见画屛中。人自伤心花自笑,凭燕子,骂东风。

        典故:五更钟,语本李商隐《无题》:“来是空言去绝踪,月斜楼上五更钟。”;残红,指落花。陆游《落花》:“未妨老子凭栏兴,满地残红点绿苔。”苦匆匆,苦于春色的短暂。匆匆,急遽。化用辛弃疾摸鱼儿·更能消几番风雨》:“更能消几番风雨,匆匆春又归去”词意;画屏,彩绘的屏风。杜牧《秋夕》:“银烛秋光冷画屏。”;燕子,用北魏拓跋焘南侵刘宋典故。司马光《资治通鉴·宋元嘉二十八年》:“破宋六州,所过赤地,春燕归,巢于林木”;东风,崔护《题都城南庄》:“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词意:五更钟鸣,(我)病卧在枕头上透过窗帘往外看(天):早晨无云,朝霞卷着一丝红色。春色无情,离开了几时才能相逢啊?(只不过是)让我多流泪罢了,留不住春天,走的太匆匆。院子里青草茸茸,留恋花朵的(蝴蝶),飞来飞去的蜜蜂,料想到来来年,(这些蝴蝶、蜜蜂)还能在画屏外相见。人,伤自己的心,花,开自己的花,只有依靠燕子,谩骂春风之无情了。

        观词意,是卧子病中,早起观花,不仅有物是人非之叹。先生笺释曰:寅恪案:在昔竺西净名居士(胡案:维摩诘)病乃为众生而病,华亭才子陈子龙之病则为河东君而病。卧子此类之病今能考知者共有四次。第一次之病为崇祯六年癸酉冬在北京候会试时,因远忆松江之河东君而病。《陈忠裕全集七属玉堂集 旅病》五古二首之一云:“朔气感中理,玄律思春温。安得登高台,随风归故樊。美人步兰薄,旨酒徒盈樽。”诗中“玄律”指冬季,“故樊”指松江,“美人”指河东君,故知此诗乃卧子癸酉冬季旅京病中怀松江河东君之作也。前论卧子《寒日卧邸中,让木忽缄腊梅花一朵相示》诗已言及之,可不更详。第二次之病为崇祯八年乙亥夏初河东君已离去之时。词中“晓云空”之“云”即指阿云也。卧子此词可与其《酬舒章问疾之作》诗及李雯《夏日问陈子疾》诗共参之。

        卧子《酬舒章问疾之作》曰:房闱厌虚寥,愁心愧清晓。黄鸟鸣层阴,朱华长幽沼。锦衾谁能理,抚身一何小。思与帝子期,胡然化人渺。灵药无消息,端然内烦扰。感君投惠音,款睇日未了。佳人荫芳树,怜余羁登眺。会当遣百虑,携手出尘表。

        李雯《夏日问陈子疾》曰:孟夏延清和,林光屡昏晓。褰裳独徘徊,风琴荡萝茑。闲居成滞淫,契阔长枯槁。庭芜久矣深,黄鸟鸣未瞭。思君文园卧,数日瑶华少。散发把素书,支床念青鸟。蹉跎蓄兰时,果气歇林表。江上芙蓉新,堂中紫燕小。将无同赏心,南风送怀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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