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比克泰德是一种类型完全不同的人,尽管作为一个哲学家,他和赛涅卡及其相似。他是希腊人,本是奴隶,此人又是被尼罗释放的奴隶,后来做了黄帝尼罗的大臣,他是个瘸子,据说这是他当日做奴隶时受了严酷惩罚的结果,他住在罗马并在罗马教学,直到公元90年为止,这时罗马皇帝多米提安用不着知识分子,就把所有的哲学家都驱逐出境了。于此,爱比克泰德便退居于伊比鲁斯,他就在这里写作和讲学,度过了好几年,病逝于此地。
奥勒留则属于社会等级的另一个极端了,他是他叔父兼岳父罗马的好皇帝皮乌斯的养子。于公元161年继位为皇帝,并且极为尊敬的追怀着皮乌斯,奥勒留做皇帝是忠于斯多葛派的德行的,他非常需要有毅力,因为他的一位时期是为种种灾祸所缠绕着的地震、防疫长期监控的战争、军事的叛变等等。他的《沉思录》一书是为他自己而写的,显然是并不准备发表这部书,表明了他感到自己的公共职责的负担沉重,并且还为一种极大的厌倦所苦恼着。继承他的皇位的皇子喀布尔东师是许多最坏皇帝中的一个,但当他父亲在世的时候,却很巧妙的掩饰了自己恶毒的心性。哲学家的妻子福士丁那曾被人指控,犯了极大的不道德的行为,但是他却从来没有怀疑过她,并且在他死后还为她费尽苦心。他放出了基督教徒,因为他们不信国教,而他认为国教在政治上那是必要的,他所有的行为都一本良心,但是大多数的行为却都没有成功,他是一个悲壮的人。在一系列必须加以抗拒的各种世俗的欲望里,他感到其中最具有吸引力的一种就是想要隐退,去度一个宁静的乡村生活的那种愿望,但是实现这种愿望的机会却始终没有来临。他的《沉思录》一书,有些篇章是在军营里写成的,有些是在远征中写成的,征战的劳苦终于促成他的死亡。
最可注目的就是爱比克泰德和奥勒留两个人在许多哲学问题上是完全一致的。这就提示着尽管社会环境影响到一个时代的哲学,但是个人的环境之影响于一个人的哲学,却往往并不如我们所想象的那么大。
哲学家通常都是具有一定的心灵广度的人,他们大都能够把自己私生活的种种偶然事件置之度外,但即使是他们也不能超出于他们自己时代更大的善与恶的范围之外,在坏的时代里,他们就创造出来种种安慰,在好的时代里,他们的兴趣就更加纯粹是理智方面的。
吉朋那部详尽的历史就是从康莫多斯的罪行而开始的,吉朋和大多数18世纪作家们一样都把安东尼王朝视为是黄金时代,吉朋说: 如果要叫一个人指出世界历史上人类的境遇最幸福最繁荣的一段时期,他就会毫不迟疑的举出来自多米提安之至康莫多斯登基的那段时期。我们不可能完全同意这种判断,奴隶制的罪恶造成了极大的苦难,并且在消逝着古代世界的元气。罗马有斗角士的表演以及人与野兽的搏斗,这种残酷是不可容忍的,并且也必定腐蚀了欣赏这种景象的人民。奥勒留确乎曾勒令过角斗士必须使用粗盾的剑进行角斗,但是这种改革是暂时的,而且他对于人与野兽的角斗也没有做过任何改革,经济制度也非常之坏,意大利已经日渐荒芜了,罗马居民要依赖着免费配给的外省粮食,一切主动权都集中在皇帝及其大臣的手中,在整个辽阔的帝国领域上,除了偶尔有叛变的将领之外,没有一个人在屈服以外,还能做任何别的事情。
人们都只能向过去去寻找最美好的时代了,他们觉得未来最好也不过是厌倦,而最坏就不免是恐怖。当我们以奥勒留的语调来和培根的、洛克的或者孔多帅的语调相比较时,我们就可以看出一个疲惫的时代与一个有希望的时代二者之间的不同,在一个有希望的时代里,目前的大罪恶是可以忍受的,因为人们想着罪恶是会过去的,但是再一个疲惫的时代里,就连真正的美好也都丧失掉它们的滋味了。斯多葛派的伦理学投合了爱比克泰德和奥勒流的时代,因为他的福音是一种忍受的福音,而不是一种希望的福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