蓄志(一)—再读陈寅恪《柳传》一六一、2024-06-22

《华亭县志》  网图侵删
帘卷西风  网图侵删
梨花雨   网图侵删

        按照惯例,一般故事应当讲人物、时间、地点、事情之经过,这是从小学就会的套路。先生笺释陈、柳因缘,先笺释他物,不及地点,最后才言及二人同居之地也。且引用徐孚远七首诗,仅有最后一首关涉南楼—即同居地也,其他诗歌,不是下棋,就是闲聊。有些回忆,干了正经事情—编书,还是崇祯十一年、十二年的事情。引用的李雯、吴绮等文,也是酒宴居多,实在是不可思议。

        最后,先生脱底:原来,在崇祯八年春季,卧子与几社诸公,饮酒游玩南园,实际上是一个政治座谈会。河东君得以加入,有在周延儒家的政治底子,加上几社诸公的熏陶,逐渐形成了自己的政治主张:天下兴亡,匹妇有责。此后,劝牧斋投水,乃至于反清复明,才有政治基础也。河东君之悲哀,在于婚姻上不能尽意,政治上亦不得实现,这才是悲哀的极致也。

        此期之政治主张,才刚刚形成,正是蓄志之时,故而以此为题。此段落分两个部分,引诗文,包括卧子、徐孚远、李雯、王沄及地方志等等;然后对这些资料进行笺释,主要说明,河东君在此期,与几社诸君的交往,形成政治主张。

        先生曰:河东君与卧子同居在崇祯八年春季,离去在是年首夏,其时间既可推知矣。其同居之地点究在何处耶?此问题殊难解决,但可断言者必非卧子松江之家(《卧子自撰年谱 上 崇祯九年丙子》条附录引《华亭县志》云:“平露堂,陈忠裕子龙宅,在普照寺西。”),而别在松江某处。其地今固不易考实,但鄙意似尚可依据《卧子自撰年谱》及所作之诗词并徐暗公、李舒章之诗文等推测得之也。茲略陈所见,以求当世通人之教正。

        先引材料。首先是卧子之词:《桃源忆故人 南楼雨暮》云:小楼极望连平楚,帘卷一帆南浦。试问晚风吹去,狼籍春何处。相思此路无从数,毕竟天涯几许。莫听娇莺私语,怨尽梨花雨。

        先生笺释曰:寅恪案:卧子取此《桃源忆故人》调名以抒念旧之感,自不待言,至其以南楼为题目当有深意。考南楼之典,最著者应推庾元规之南楼,此固与河东君无涉。或谓《才调集 伍 元稹 所思》二首之一云“庾亮楼中初见时,武昌春柳似腰肢。相逢相失远如梦,为雨为云今不知”,卧子取此诗之庚亮即南楼为题以指河东君,似无不可。或又谓《文选 三〇 谢灵运 南楼中望所迟客》诗云“登楼为谁思,临江迟来客”及“孟夏非长夜,晦月如岁隔”,卧子盖有取于孟夏之时南楼之名望所迟客之旨而赋是阕。或更谓东坡《永遇乐词 夜宿燕子楼梦盼盼》 一阕云“燕子楼空,佳人何在,空锁楼中燕”及“异时对南楼夜景,为余浩叹”,卧子用“南楼”为题,实暗寓人去楼空之感,并可与牧斋崇祯十三年《八月十六夜有感 永遇乐》一词相启发。以上诸说虽皆可通,然恐尚有未发之覆。鄙意卧子词题之“南楼”即徐孚远弟致远别墅中之小楼,亦即鸳鸯楼是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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